天命:第二、對天命的敬畏
第二,對天命的敬畏。一个全能的造物主的信念,必然伴隨着信仰者對它的畏惧,同神秘感一样,畏惧感也是必不可少的宗教情感之一。奥托甚至認為“出現在原始人心中的畏惧,形成了歷史上整个宗教運動的出發點。”《聖經》認為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在孔子那里,我們同樣可以看到類似的情感。他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季氏》)按照朱熹的解释,孔子所以畏大人和聖人之言,是因為他們言行与天意和天命密切相關。
敬畏不是單純的畏惧,孔子的天不是自然中的上帝而是歷史中的上帝,對於這樣一个道德性的至上神,孔子絕不僅是畏,更有“敬”。敬来源于對于至上神的至善屬性的體認。對于天命的敬畏深刻地影响了孔子的精神,并對他的日常行為產生了重要影響。《鄉黨》描述孔子容貌之變說:“見齊衰者,雖狎,必變。見冕者與瞽者,雖褻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負版者。有盛饌必變色然,迅雷風烈必變“。 如果說聽到“迅雷風烈必變”是“所以敬天之怒”(《論語集注》),那麼見到穿喪服的人、盲人以及背負圖籍的人所表現的尊重與同情,則是基於對於天命的敬畏而產生的對於生命和文化的敬畏。
對於天命的敬畏影響到孔子對於人事的態度,就是他對於“恭”和“敬”的強調。 樊遲問仁,孔子回答說「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路》)孔子主張君子有九思,其中的三思是「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季氏》),孔子本人以此自律,身體而力行之,形成了「溫良恭儉」(《學而》)的精神氣質,並對於儒家的修養論產生了重大影響,《中庸》提出“君子篤恭而天下平”,宋儒以“主敬”修身之本, 皆是對於孔子上述觀念的繼承,而作為功夫論的恭與敬,正紮根於孔子對於天的信仰和對於天命的敬畏之中。
正因為有了天,孔子的一生不但勇猛精進,而且虛懷若谷。 當人們稱讚晚年的孔子是聖人時,孔子婉言謝絕了,他說:“若聖與仁,則吾豈敢? 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雲爾已矣“,弟子公西華曰應聲回答”正唯弟子不能學也“(《里仁》)。
孔子的謙遜既不是故意的造作,也不是無源之水,其根源在於天命信仰。 孔子不僅從天那裡學習到了日新月異的進取精神,而且在天面前感到了人力的界限,他一生都是有法有天的。 戰國以降,隨著人文理性的強化和天命信仰的式微,我們在儒家的後學那裡已經難得見到這種源於天命意識的謙和與博大氣象了。
子墨 2024.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