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讲稿）
（2007年10月，应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华语台“大家开讲”栏目录制，同年11月3、4、10、11、18、24、25日在该台分八次播完）
一、对国学的疑惑
1、问：什么是国学？
答：国学的本义是特指中国古代设在国都的官学，即国家学府，如太学、国子监。
国学又指中国固有的学问，即中国文化学术的简称。这一名称产生于清末。
当时西方文化学术在鸦片大炮传教中传入中国，人称西方学术为“西学”（西方之学）；把中国原来就有的学术叫做“中学”（中国之学）。可见是个相对的叫法，没有高下之分。但“中学”的叫法与当时引进西方学制中的小学、中学、大学易混，章太炎在日本的一次演讲中首先将中国原创的学术称作国故或“国学”。刘师培撰写《国学发微》，正式提出“国学”一词。邓实在1906年撰《国学讲习记》说：“国学者何？一国所有之学也。有地而人生其上，因以成国焉，有其国者有其学。学也者，学其一国之学以为国用，而自治其一国也。”从那时以后，国学的名称就流行开来，成为国人对中国传统学术的通称。后来也有将国学叫“汉学”的，如将外国人研究中国学术的都叫做汉学家或“中国学”家。但因国学一词的定义模糊，故有学者提出疑义。如近代学者钱穆在《国学概论弁言》中说“国学一名，前既无承，将来亦恐不立。”
一般来说，国学是指以儒学为主体的中华民族的传统学术。黑头发黄皮肤的有中华民族血统的人都应该知道中国的学术和文化。中华文化是由56个民族文化构成的，主流或核心是儒释道三家，其中以儒家为主干。中国传统学术内容广博，包括哲学、宗教、史学、文学、兵法，以及天文、算术、水利、地理、医药、农学等自然科学，关于政治、经济、法律的经世之学，音乐、绘画、书法的艺术之学等等。
在许多人眼里，中华传统文化或者说国学都是封闭和落后的。其实这是不了解传统文化所致。事实上，以儒学为主体的中华文化是世界上最开放的一种文化。你看它在不断地吸收道家的、佛家的以及其他很多本土的和外来的文化来丰富自身，因此才保持了很强的生命力。如果它不开放，它早就完蛋了。
中华文化也是世界上最包容的一种文化。如在宋代河南开封，来了一支信奉基督教的犹太人移民。犹太人的文化生命力是很强的，是举世公认的“卓而不群”是民族，但他们后来很快完全融入了中华文化之中了。这说明了中华文化强大的包容性和亲和力，因为历史上犹太人的“卓而不群”多是由被仇视和敌对心态所造成的。
正是因为这种开放性和包容性，使我们的文明成为世界七大古文明中唯一延续至今而未中断的文明。
这里还必须提到辛亥革命时期复兴国学思潮中提出的一个重要论点，即：要将以孔子为传统文化代表的“国学”与历代王朝的“君学”区别开来。国学是深为帝王所不喜欢的真儒学术思想，君学是帝王所尊崇的伪学术（即披着儒学外衣的统治权术）思想。国学救国，君学误国：国学有用，君学无用。据此可知，将国学与君学等同，是许多人视中华传统文化或者说国学为封闭落后的原因之一。
2、问：为什么现在又兴起国学热？
答：国学兴起于20世纪初，20世纪20年代盛行，80年代兴起“寻根”热，90年代“国学”热再次兴起并持续至今。原因有二：
①出于当代人的焦虑和担忧。
1938年，科学家爱因斯坦应美国总统罗斯福的请求，给5000年以后的人类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们这个时代产生了许多天才人物，他们的发明可以使我们的生活舒适得多。我们早已利用机械的力量横过海洋，并且利用机械力量可以使人类从各种辛苦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最后解放出来。我们学会了飞行，我们用电磁波从地球的一个角落方便地同另一个角落互通信息。但是，商品的生产和分配却完全是无组织的。人人都生活在恐惧的阴影里，生怕失业，遭受悲惨的贫因。而且，生活在不同国家里的人民还不时互相残杀。由于这些原因，所有的人一想到将来，都不得不提心吊胆和极端痛苦。我相信后代会以一种自豪的心情和正当的优越感来读这封信。
爱因斯坦这封信充分表达了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中，人类对宇宙自然征伐加剧，造成环境污染，资源匮乏，土地沙化，疾病肆虐，天灾频发，生态失衡。从而使人们对人类自身命运前途感到恐惧、焦虑和不可把握性。1949年，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针对这种忧虑在自己的著作《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提出了一种解决办法。他认为，从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500年前后，在古希腊、两河流域、恒河流域、黄河流域等北纬30°左右的地区几乎同时出现了伟大的思想家，其思想各自独立发展为不同的文化传统和精神财富，从而在空间上形成了一个横亘于东西方的思想“轴心”；“人类一直靠轴心时代所产生的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飞跃都会回顾这一时期，并被它重新燃起火焰。”即，每当人类把握不住自身的前进方向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回顾“轴心时代”，从那时的文化传统和精神财富中寻找前途并获取动力。
1988年，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法国巴黎举行第一届诺贝尔奖获得者国际大会。在大会前的新闻发布会上，1970年物理学奖获得者汉内斯•阿尔文博士说：“人类要在21世纪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回到25个世纪以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这短短的一句话后来成为该届大会最终的16个结论之一。它既是对雅斯贝尔斯提出办法的回应；更传达出了人们在回顾“轴心时代”时，已认识到唯有孔子智慧能够帮助人类找回丢失了的精神状态、建立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而使人类得以生存和持续发展的心声。这是国学热兴起的外在原因。
②出于国人对长期否定传统文化的反思。
北京青年政治学院一个课题结项成果中有“一个民族如此长期的否定自己本民族的文化而欲以别的文化取代，这在世界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确实，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像我们对自己的文化进行如此长达数百年的否定与批判。数百年来，国人一直在笼统地批判传统文化（所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到底什么是精华、哪些是糟粕，连这一口号的提出者都没有搞清楚。我们应该看到，今天的精华很可能就是明天的糟粕，口号中“取”是虚的，而“去”是实在的持续不断的），丑化儒家，把孔子妖魔化。在当前经济全球化，技术一体化、网络普及化的情境下，人们看到西方强势文化正以各种形式、无孔不入地横扫全球，而东方文化却在逐渐被边缘化，如一些国家、民族在进行文字改革的旗号下废弃了本民族的文字，使年青一代根本看不懂本国、本民族的经典文本和史事记载，从而造成了本民族传统文化的断裂。如2004年在上海举行的第四届全球华人物理学家大会就公然禁说汉语，又如某些电视屏幕上有去汉字化的倾向。须知，一个民族、国家民族精神的传承，一个国家、民族主体自立的根本，都是与这个国家、民族的传统文化分不开的。于是，人们开始对传统文化进行反思，从批判和否定转向树立民族文化的主体意识，开始重新继承和弘扬中华文化。因为这关系到中华文化在现代中国乃至世界多元文化中的重新定位。
3、问：对《史记•郦食其传》中的：“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如何理解？
答：这句话在流通中有误读，即：只宣扬后半句“民人以食为天”，强调老百姓就知道吃而不知其它；而根本不提及“王者以民人为天”。
正解：这句话是儒生郦食其对刘邦讲的。刘邦恨儒生，以儒冠当便溺器，见郦食其时态度傲慢、踞足洗脚。是时楚汉相争，项羽攻下荥阳，然后分兵自救，完全不顾当时天下粮仓中地位特别重要的敖仓。郦食其劝说刘邦占据敖仓，说：“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首先是把百姓的意愿做为“天”，老百姓并没有把王（统治者）当做“天”，老百姓总是把自身生存放在第一位的，谁关注了百姓的生存和切身利益，老百姓就拥护戴谁。这是儒家以人为本的民本思想。中国几千年是农业社会，有人觉得农业社会代表落后，其实不然，儒家关注农业发展就是在关注民生。
长期以来只宣扬“民以食为天”这半句话，实际上既抹去了儒家以人为本的民本思想，更贬低了群众的地位，甚至将民众视为胸无大志的庸碌之辈。这种话只说一半的作法，就是我们前边所讲的“君学”，是伪儒学、是统治者的权术。人们仇视儒学、视儒学为封建落后，当由此生发而来。
4、问：一幅古画上的补白：“不可使小民一日有此色。”说得是什么意思？
答：这古画是清初画家恽寿平画的白菜，画毕自题北宋诗人黄庭坚（苏轼之徒）的话：“不可使士大夫一日不知此味，不可使小民一日有此色。”此后许多人一画白菜就引用前半句。意在说明生活水平较高的士大夫阶层不要整天吃肉，每天也要吃点白菜。其实这是一种误解。
正解：全句是“不可使士大夫一日不知此味，不可使小民一日有此色。”小民面有菜色是饥饿的颜色，表达出民不聊生的情景。“不可使小民一日有此色”体现了儒家对统治者的提醒和对百姓群体的关怀，是儒家民本思想的反映。仅用前半句“不可使士大夫一日不知此味”完全抹去了儒家以人为本民本思想的光辉，并引导小民产生仇视士大夫（即高级知识分子）的心态。这也是“君学”，是统治者挑拨群众间产生矛盾以利统治者地位巩固的权术。
5、问：“人定胜天”对吗？
答：“人定胜天”是说人类一定能够战胜自然。1958年，被引用得最多的古籍句子是战国时期《荀子•天论》中的“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和南宋刘过《襄阳歌》中的“人定兮胜天”。从此，易记而又上口的四个字“人定胜天”便通过媒体影响了全国，几乎成了整整一代人的思维定势。一直到前几年报上还有这样的文章。
其实，人天关系即人与大自然的关系，是自古以来人们一直在探究的重大问题之一。中国古代思想家一般都反对天与人相互对立的观点。在长达数千年的讨论中，中国古代哲人大多赞同西汉董仲舒在《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中提出“天人之际，合而为一”即天人合一的观点，其中虽然也出现过“天人交相胜”（唐《刘禹锡•天论》）“人定亦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金元之际刘祁《归潜志》卷12）和上述人定胜天的提法，但都仅是一说而已，并不居于主流地位。主张天人合一，即努力追索天与人的相合之处，以求自然与人协调、和谐地一致发展，不仅契合宇宙运行变化的规律，也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大特色。于今人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天、人是一个整体，人类只不过是大自然的一个物种而已，人类只能利用自然、或者改变自己以适应自然；那种以自然为敌或持人定胜天想法的狂妄，真犹如螳臂当车般的可悲可笑。人类在人定胜天思想的误导下干出的蠢事，如“战天斗地”的成果和受到自然规律报复的事例实在是太多了，如盲目改变自然地形地貌，如截河筑坝（幸好现在成立了“世界反水坝委员会”）等等，但至今还有些人却还囿于被误导形成的思维定势之中而不能自拔。
6、问：《孟子•告子（上）》说：“心之官则思。”对吗？
答：有的人引用孟子所说的“心之官则思”，以说明孟子是唯心主义者，和古人的愚昧无知。后来虽有人觉察上述说法不妥，但又无法举证理由，于是干脆不再引用此句或对此句不加评说；还有人将句中的“心”解释为“大脑”，但理由并不充足。
倘能以现代眼光解读，我们就不能不对两千多年前孟子说出的这句话产生由衷的敬佩：1988年美国耶鲁大学纽黑文医院在成功地完成了首例心脏移植手术后，发现了接受心脏移植者有性格转移的迹象，而同样的迹象在英国和以色列等国的接受心脏移植者中也有大量发现（这种例子很多，如有文静女郎接受死于车祸的流氓的心脏后，性格大变，不仅打架酗酒，还彻夜不归搭上了阿飞等），这便引起了医学科研工作者的注意。山西省中医研究院王德堃大夫在《气功与科学》1989年第6期发表了他的研究所得，并明确指出“心脏参与了脑的思维工作，而且是以心、脑最佳频率耦合的形式参与了思维。”20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精神之谜》和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口头禅》中，也都有不少研究论证心脑耦合的文字。其一致的结论是：人体所有器官都与大脑处于相互作用之中，并以不同方式、不同程度地分别参与了人的全部精神活动；心参与了脑的工作。我们将上述现代医学材料及其研究的最新结论与孟子“心之官则思”的句子对照后，恐怕就不会再嘲笑古人愚昧无知了。
另外，“唯心”不一定不正确，“唯物”也未必全盘合理。人应该是既唯心又唯物的。
7、问：“施恩不图报”是有无道德的标准吗？
答：要求西方人和我们一样，帮助了别人而不留名，是东、西方文化不同形成的。
报恩心理东西方都是一致的，但表现形式有所不同。话题的被提起是几年前《中国经济导报》刊中国社会科学院企业捐赠专题研究组的一篇论文指出：中国企业捐赠理念是“回报社会、造福桑梓”是行善；西方企业则认为是企业的社会投资，是与社会的互利互动。如可口可乐公司在中国资助了一所希望小学，必须冠名为“可口可乐希望小学”，理由是：“这些孩子不一定喝可口可乐，但他们能够从小就记住可口可乐公司的名字。”而成为可口可乐公司的潜在客户。
《文化博览》刊毛宽桥撰文：讲中国青年杨立在德国骑自行车沿莱茵河旅行，一天他到一小镇投宿时，被警察拦下带到警局，这才知道是自己两天前经过克里斯托镇时，把捡到的一个装有几千欧元现金和几张信用卡的皮夹交到了镇政府，没有留下姓名。他离开后，镇上发动了许多人力、动用了莱茵河上下十几个警局百多位警员寻找他，要求他回到克里斯托镇领取500欧元和一枚荣誉市民奖章。杨立不解。镇长回答：“施恩不图报，并不是你们中国人眼中简单的个人问题。可以说，你拒绝我们的请求，已经相当于在破坏我们的价值规则。那些奖励你可以不在乎，但你必须接受。因为那不仅仅是对你个人的认可，也是整个社会对每个善举的尊重，是我们每个公民的责任，也让我们有资格去劝勉更多的人施援而善。所以，我们不能因为你的无私而放弃履行自己的责任。”
这就很清楚地看出东西方在助人方面思想的不同。主导思想是一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对待回报与否的心态不同：在中国人的思想深处，是孔子的“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是孔子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是孔子的“以德报德。”这强调了血缘社会中的一种亲情，认为自己是由血缘社会养大的，理应回报这个社会。在血缘社会这个整体中（每人都只是这整体中的一分子），你做好事必得好报，不管你是否留下了姓名（京剧《锁麟囊》说明了这一点），即儒家的整体思维（即视整个社会为一整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和佛家的轮回思想的结合。例如大家在一起吃饭，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肯定会请我，所以不AA制（AA制是出于对个人财产所有制的尊重、对个体的尊重，首在威尼斯共和国实施）。但西方强调的正是这种对个人财产和个体的尊重。
在帮助他人的问题上，东西方有不同的道德标准，即一个强调整体、一个强调个体。我们不能用同一个标准去衡量天下所有的事象。
二、对孔子的误读
1、孔子真的能够代表中华文化（中国精神）吗？
1989年以来，报刊上经常发表质疑孔子的文章，有的说“为什么流行的总是孔子”，有位学新闻的研究生当面提问我“孔子当真能够代表中国文化吗？”特别是最近透露出来2008夏季奥运会开幕式总导演张艺谋征求国学大师季羡林意见时季羡林表达了他认为开幕式上“应该把孔子抬出来”，更引起了一些议论。这不奇怪。可以说从明初朱元璋搞文字狱打压传统文化始，孔子地位就已下降，儒家的革命性、民主性被排斥（如朱元璋下令搞《孟子节文》），到清朝更甚。孔子已被妖魔化几百年了。现在突然来个大转变，许多人、特别是从没有接触过孔子和孔子思想的人很容易产生这种疑问。
我们说孔子能够代表中华文化的主要理由有三：
①总结了前人的文化成果。如解释上古巫书《周易》，撰“十翼”，删定上古歌谣《诗经》，为上古政治文书《书经》作序，整理上古礼制、乐歌、及数历之学，在当时及其后的诸子百家中没有一个能如此全面系统对古代文化给予整理解说的。并对这些上古文化成果给予了与时俱进的解说（春秋时期思想趋势：怀疑“天”的存在[即去除宗教因素]和重视人。孔子不信天鬼神，整理古籍，孟子对孔子的评价是：“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时代鲁国有七圣：周公元圣、亚圣孟子、复圣颜回、宗圣曾子、孔伋述圣、鲁班巧圣。孟子认为“圣”即百世之师，他只承认有四圣：“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末喜氏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我国历史上第一位男的性间谍]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即认为孔子是走在时代潮流前面的智者、是后世可以从他那里汲取到人间智慧的师长。孟子的预见直到今天还是对的）。
②产生并宣扬博大精深思想，把哲学（仁[将“已欲立而立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确立为最高的道德原则]、中庸[过犹不及]）、道德修养（“三省吾身”、信、孝等）、人文关怀（“泛爱众”虽有等差，但爱自己的母亲就比爱朋友的母亲要多一点，反人殉，爱奴隶）三者融为一体，四处奔走宣扬。
③致力教育，开私学先河。教育是最大的人文关怀——孔子以六艺教人，在世界上第一个高高举起了“教育平等”的大旗。
据此，我们对孔子的评价是中国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孔子承传（强调承传，承在先）并开拓的这一切，逐渐形成了民族的精神，如天下为公；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杀身求仁，舍生取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等。中华民族正是在这种精神滋养中延续下来的。因此数百年屡批屡不倒，活在人们的内心之中。
21世纪以来国家领导人在国际舞台上，向世人宣讲中华文化的当代价值：2002年，江泽民在乔治·布什总统图书馆的演讲中说：“中华民族自古就有以诚为本、以和为贵、以信为先的优良传统。中国在处理国际关系时始终遵循这一价值观。中国对外政策的宗旨是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两千年前，中国先秦思想家孔子就指出了‘君子和而不同’的思想。和谐而又不千篇一律，不同而又不相互冲突。和谐以共生共长，不同以相辅相成。和而不同，是社会事物和社会关系发展的一条重要规律，也是人们处世行事应该遵循的准则，是人类各种文明协调发展的真谛”。
温家宝总理2003年12月10日在美国哈佛大学发表了题为“把目光投向中国”的讲演，他说：“中华文明以其顽强的凝聚力和隽永的魅力，历经沧桑而完整地延续了下来，拥有五千年的文明史，这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早在二千多年前，就产生了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学说和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学说，以及其他许多也在中国思想史上有地位的学说流派，这就是有名的‘诸子百家’。从孔夫子到孙中山，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有它的许多珍贵品，许多人民性和民主性的好东西。比如：强调仁爱，强调群体，强调和而不同，强调天下为公，特别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情操，‘民为邦本’、‘民贵君轻’的民本思想，‘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待人之道，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尊师重教的传统美德，世代相传。所有这些，对家庭、国家和社会起到了巨大的维系与调节作用。”“中华民族的祖先曾经追求这样一种境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今天，人类正处在社会急剧大变动的时代，回溯源头，传承命脉，相互学习，开拓创新，是各国弘扬本民族优秀文化的明智选择。”
2006年，胡锦涛在美国耶鲁大学的演讲中说，中华文明是世界古代文明中始终没有中断、连续5000多年发展至今的文明。中华民族在漫长历史发展中形成的独具特色的文化传统,深深影响了古代中国,也深深影响着当代中国。现时代中国强调的以人为本、与时俱进、社会和谐、和平发展,既有中华文明的深厚根基,又体现了时代发展的进步精神。
科学发展的理念,是在总结中国现代化建设经验、顺应时代潮流的基础上提出来的,也是在继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基础上提出来的。
——中华文明历来注重以民为本,尊重人的尊严和价值。
—-中华文明历来注重自强不息,不断革故鼎新。
——中华文明历来注重社会和谐,强调团结互助。
——中华文明历来注重亲仁善邻,讲求和睦相处。
中国人早就提出了“和为贵”的思想,追求天人和谐、人际和谐、身心和谐,向往“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的理想社会。今天,中国提出构建和谐社会,就是要建设一个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
【附：这些说法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同。如美国，早在1944年时任美国副总统的华莱士来中国时，在其《中国民主的前途》一文中称“中国原是西方民主政治的主要鼓励者，而且是间接的创造者。”
2009年10月28日美国联邦众议院以361票赞成、47票反对的压倒性多数的投票通过《纪念中国著名思想家孔子诞辰》的议案，以纪念他在“哲学、社会和政治思想方面做出的无价贡献”。
决议案说，孔子在公元前581年9月28日生于山东曲阜，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社会哲学家之一；他的忠恕、王道、反求诸己等思想，是至高的伦理道德；他主张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人类和谐的楷模；他提倡的敬老尊贤、讲信修睦、民无信不立，值得所有人履行并尊崇。
该议案由民主党众议员格林提出，他认为儒家思想对全球许多国家和政治思想带来深远影响。他还在德克萨斯州休士顿竖立了孔子铜像。
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共和党首席议员罗斯雷提南说，很多美国学者受到亚洲文化与儒家思想影响，使美国的社会与文化更趋于多元，这对科学、法律、医药、工程、音乐、艺术等领域都有重大意义，所以美国国会应当通过该议案，纪念中国这位至圣先师。】
2、问：《史记•孔子世家》说：“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揭示了孔子删“诗”的事实，表明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破坏中华文化的罪人！
答：这里说的“诗”即《诗经》（后人对儒家经典的尊称）是西周初年至春秋中期500多年的民歌集（均有曲谱）。民歌反映了民间情绪（如今日的顺口溜）“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证也。”上古设置专职官员在大路上和四乡采集，回来后上交乐师整理保存，以备统治者随时调阅。
《诗经》由“风”、“雅”、“颂”三部分组成。为何叫风雅颂的三种说法：从内容区分——“《风》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言天下之事，兴四方之风曰《雅》。雅者正也；言王者政之所由兴废也。政有大小，故有大雅、小雅。《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神明者也。” 从作者作者区分——“《风》者出于小夫、贱隶、妇人之口，其意虽远而其言浅近重复。《雅》者出于士大夫，其言纯厚。《颂》铺张勋德，其辞严、尊。” 以音乐声音区分——乐音庄重或轻浮。
《风》是各国民歌，反映了这时期人民生活和社会风貌。有历史传说和神话故事，文学艺术价值高（如《风•周南•关雎》歌颂恋情、《庸风•墙有茨》讽刺宫廷私情、《豳风•七月》反映农民生活等等）。（今日“采风”即出于此）《雅》反映周初社会发展变化情况，有史料价值，有助了解古代历史（如《小雅•鹿鸣之什•采薇》是讲远征战士思乡、《大雅•生民之什•公刘》讲周族首领公刘的创业）。《颂》主要是宗庙祭祀乐歌，格式、内容较为固定，有史料价值（如《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当时，孔子认为学了这些民间歌谣可以广增知识、可以从政、可办外交，有很大的文化、政治功能。故将它作为“六艺”的教材之一。当年孔子删3000多首诗为300多首，相当于今天的编教材，目的是为了教学之用，故而删繁就简，留下来的都是精华。如不做删节，这3000多首无一能长存到现在，因其良莠不齐，在长达三四千年中很可能一起扔掉。
孔子删《诗》与秦始皇的焚书与清朝的文字狱、修《四库全书》是不同的——后者是一种文化独裁事象。.
烧不同意见的书是秦的一贯政策，早在商鞅变法时就实行过，在秦始皇死前三年，他接受丞相李斯的建议：“史官非《秦记》皆烧之；……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类。”可见是一种握有权柄的人为了加强思想控制、排除打击异已思想势力的措施。
清朝从顺治二年到光绪二十九年的258年间，见于记载的文字狱190余起。（在康雍乾盛世的158年间发生约160起）大烧大杀（写书、印书、买书、读书者无一幸免）。修《四库全书》实质上是文化毁灭：大审查、大删改、大烧毁（全毁书2400多种、抽毁书400多种、焚毁书10万部以上）也是握有权柄的人为了加强思想控制、排除打击异已思想势力的措施。
可见秦的焚书、清的文字狱、修《四库全书》是统治者利用手中权力，打击排斥异已思想的文化毁灭活动。而孔子与此完全不同，他删《诗》是编教材，是为了保护文化和传承文化。秦和清的统治者是破坏中华文化的罪人，孔子是传承和弘扬中华文化的功臣！
3、问：孔子是个两面派，他一会儿说“和而不同”（《论语•子路》），一会儿又说“大同”（《孔子家语•礼运》）。他倒底是在提倡“不同”还是“大同”？
答：先释“同”与“大同”。“同”：即一样，相同；不同，指思想行为的不一样。“大同”，是儒家的理想社会形态；道家忘物忘我的精神境界（《庄子•在宥》：“颂论形骸，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已。”忘形骸即忘物忘我的精神境界）；杂家指天地万物为一统一整体（《吕氏春秋•有始鉴》：“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可见儒家嘴里的“大同”与道家《庄子》和杂家《吕氏春秋》都不一样，是一个儒家专指理想社会形态的特有名词。
“和而不同”是指思想不同，思想不同的人可以和谐生活在一起。世界的多元，不是只听一种声音、只有一种思想（“不同”，必须先弄清不同在什么地方，并且承认这些不同，在承认不同与尊重不同的基础上和谐相处）。它是我国外交的一贯政策（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周恩来于1954年提出：互相尊重领土主权、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大同是世界大同，即达到天下为公的理想社会状态。孔子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已；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人。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谓之大同。”
由此可见“和而不同”的“不同”与“大同”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说的是两件事。即“和而不同”是指人际交往的方法、手段、准则，“大同”是说人类社会所要达到的理想目的。我们不应把它们混淆了。
4、问：孔子提出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及《论语•颜渊》）是虚伪的，人们根本无法做到。我有一件破旧衣服，想扔掉，但路边的乞丐向我索取，我若把这件破衣服给了乞丐就违背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答：“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孔子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在《论语》中出现了两次。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雅各宾派首领罗伯斯庇尔在其起草的《人权和公民权宣言》时引用过它，这个宣言后来被移入法国宪法，成为宪法序言的组成部分。而这部法国宪法后来成为欧美各国的制宪依据，欧美各国宪法序言大都与法国宪法序言相似。1867年10月21日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代表美国政府向徐继畲（美国首都华盛顿建有一座纪念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的白色大理石方尖型高塔，塔内墙嵌有190块纪念石块。塔内第10级墙上嵌着1853年中国政府送给该塔的礼物——汉字碑。碑文摘自福建巡抚徐继畲《瀛寰志略》中的一段文字，颂扬华盛顿建立了“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袭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的美国）致谢说，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像中国人民一样，他坚信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平等权利；像中国人民一样，他坚持孔子在2300年前就提出的一个原则：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第二国际的创立者和领导者奥古斯特•倍倍尔，在其所著《妇女与社会主义》中也引用了孔子的这一概念，他说：“在社会发展的四个阶段中有四种道德观念，但没有一种是完美的。最高的道德标准是人人自由、人人平等，其原则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一原则在一切人与人的关系中占主导地位。”而在欧美传统社会的商界，早已把“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原注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成了商业活动中的一条“黄金法则”。
在孔子思想中，仁就是爱人，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行为规范，也是最高的道德标准（“仁”的概念出现在孔子之前，但孔子与其它人不同的就在于将这一概念确立为最高的道德标准）。在认识上，是把对方当作是一个与自己平等（或对等）的“人”来看待，即承认对方的人格。在实践上，从积极方面说，即“己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自己要立要达也使别人“立”和“达”（如商人范蠡助猗顿经商致富）；从消极方面说，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自己不愿受到的也决不强加给别人。看得出，无论在认识上和实践上都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即自己有关爱对方、帮助对方的意愿，这样去做就是在行“仁”、就是在“爱人”。如提问者所说，那位乞丐又冷又饿、需要一件破衣服抵挡严寒，我不愿自己像他那样又冷又饿，就送他一件衣服御寒，这送乞丐一件衣服的行为正符合“仁者爱人”的实践要求。之所以产生这一疑问是因为对“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理解出了问题：即仅从“物”上出发而没有从“人”上出发，而只从事情的表象考虑，就根本不可能理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字的本质精神。其实做个换位思考，从乞丐角度考虑就不难明白：如果不给乞丐衣服，让他继续挨冻，这还能说是在行仁和爱人吗？
三、对《论语》中句子的误读
1、问《论语•里仁》中的“父母在，不远游。”是不让子女经风雨、见世面。
答：“父母在，不远游”的释文是：父母健在的时候子女不出远门（不到很远的地方去）。
许多意见说：这是孔子反对子女外出闯世界的言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认为孔子反对青年经风雨、见世面，反对青年走出家门闹革命。被斥为阻碍子女经受历练的封建糟粕。
正解：孔子时代交通相当不便（如孔子周游列国时乘牛车、马车，走极难走的路。如李白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林冲发配要从河南开封步行到山东。不若今天有飞机、火车、汽车、高速公路）、路上十分危险（自然灾害、豺狼虎豹，劫道）且信息不通（不若今天有邮政、电报、电话、e–mail、手机短信），父母子女相互挂念（“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子女外出无法尽孝（无人照料父母起居，而一但父母生病，又没有医院，没有护士、护工）。但如果作一个换位思考：子女离家远游、长期不通音信，那么，家中年迈的双亲有了病痛谁来照料？双亲如何排遣长期的孤寂和苦闷？须知在孔子时代还没有电影、电视、公园、剧院。另，此句全文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即必须出远门时一定要把自己的去处告诉父母。前面已说过，话说半句和断章取义都是为了达到某一政治目的的“君学”。
我们对“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要历史地看，了解当时孔子说这句话的语境即时代背景。不要割裂句子为政治需要而用、不必遣责、更不应给孔子戴上“反对青年革命”的帽子。这就在告诉我们在读古代经典时，一定掌握正确的方法，即先了解它的语境，再去读懂它的实质，然后才考虑结合今天的实际情况给予解说。切不要一上来就用今天的现实去肯定或否定它。
2、问：《论语•公冶长》中的“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
答：一般认为，这是孔子得意的学生宰予（宰予，孔门十哲之一，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中“言语”科第一者）白天睡觉。孔子看见后说：“腐烂了的木头不能够再用来雕刻，用粪土（即秽土、脏土，恶劣下贱的）筑成的墙不可以再抹平粉刷（杇是用来抹墙的工具，把墙抹平也叫杇）；对于宰予我还能说什么呢！”明显有责备、不满之意。
误读：孔子是位霸道的老师，他剥夺学生午睡的权利。
正解：对这句话有两种解说：
①我们现在学生午休是为了精力充沛地进行下午和晚上的学习，晚上有晚自习。有些人认为晚上可以集中注意力，有人开夜车，晚上出活。这是“猫头鹰型”。能在夜晚学习工作，是因为夜里有照明设施。但在孔子时代夜晚是没有照明的，一般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黑就睡觉。不若今天天一黑就亮起电灯。那时连蜡烛还没有，只有称作“烛”的火炬（火把），人们点起木头竹篾藤条照亮，将火炬叫“烛”。因为物资匮乏，当时没有人在夜晚点燃火把读书做事的，就连诸侯王宫里天黑后诸侯王办理公务（主要是处理战争之类的大事要事）能否点燃火把和能点几支火把，都要与大臣们商量决定。（在院子里点燃火把叫庭燎，在古时庭燎是大事，要记入史册的）因此可以利用的时间只有白天。而白天还要劳作、吃饭，都需要时间，这样剩余下来学习的时间就很短了。孔子希望他的弟子都能充分利用这有限的时间抓紧学习。（夏天白天还长，冬天白天时间就短得多了）因此对宰予在大白天睡觉而不学习很不满意。我们不能用今天的标准衡量2500年前的事。
②另一种说法是“宰予昼寝”的“昼”字是“画”字，因繁体字的“昼”和“画”仅差一笔。主这种说法最早的是南北朝时的梁武帝，后来唐朝的韩愈也主此说。即宰予把自己卧室的墙上都画满了画，孔子见了很不高兴，不知道说宰予什么才好。
其实古代很重视用直观的视觉形象来进行教化，孔子到周朝都城向老子求教时，就看见明堂（对“明堂”的解释很多。一般认为是祭天地的高台殿堂，后来认为是国家发布政令、实施教化等的地方）四壁画满了壁画，画上都是明君、孝子、义士等等有高尚节操的人物或事件，意在让人们效仿学习。汉代墓葬中的壁画、画像石、画像砖都反映（“事死如事生”即侍奉死者像侍奉他活着的时候一样）了这个重视用视觉形象进行教化的传统（如武氏墓室中的汉画像石，内容都是先进人物事迹，艺术表现力丰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它“超过了同时期埃及的石刻和希腊的瓶画”）。既然是为了教化，所画壁画就一定要画在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宰予把壁画画在自己卧息的地方，孔子认为这些壁画不得其所（既不庄重，又不是应该画画的地方），因此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附资料：（唐）韩愈、李翱：《论语笔解》：“宰予昼（画）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 ’‘昼’当为‘画’字之误也。宰予四科十哲，安得有昼宸之责乎，假成偃息，亦未深诛。又曰‘于宰’显是言宰子也。下文‘始吾’、‘今吾’者，即是促尼自谓也。”
（唐）李匡义：《资暇集》：“《论语》‘宰予昼寝’。郑司农云：‘寝，卧息也。’梁武帝读为室之寝，昼作胡卦反，且云当为‘画’字，言其绘画寝室，故夫子叹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虽则曲为穿凿也，今人罕知其由，咸以为韩文公愈所训解也。”
“按李木斋藏清道光朱逢甲旧抄本序云：（唐）李济翁《资暇集》曰：‘《论语》宰予昼寝。郑司农云寝，卧息也。……梁武帝读为画，且云昼当为画……故夫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然则曲为穿凿也’，今人罕知其由，咸以为韩文公愈所训解也。】
*
另外，《孔子家语》还中记载着一个类似的故事，说子贡觉得整天紧张学习太累，于是请求老师孔子允许自己休息。孔子指着荒原上的坟墓回答他说“只有躺在那里才能休息。”强调人要活到老学到老，不能停息。
据上述，我们可知①是孔子希望学生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不浪费生命），要抓紧时间学习。②是孔子认为宰予所做的事情不得其所，有点莫明其妙（不庄重，既画又不展示于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责备他了。
3、问：《论语•颜渊》中的“民无信不立。”
答：“民无信不立”的释文是：如果百姓不信任当权者了，这个政权是立不起来的（或：这个政权是很难维持下去的）。
误读：百姓没有信仰是不行的。（即把“信”释为“信仰”。）
正解：孔子时代还没有“信仰”的概念。“信仰”概念有“对某种宗教或主义极度信服和尊重，并以之为行动准则”之意，而“信”是诚信（诚实守信）和信任之意。甲骨文中的“信”字是人旁边一个口，是个会意字，表示“人言为信”，即人口之言表示诚信，语言真实。王筠《说文句读》：“言者，心之声也。”心声，即为诚实的语言。《左传•曹刿论战》：“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中的“信”是“诚”的意思。《论语•学而》：“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也是此意。孔子把“信”作为“仁”的表现形式之一，《春秋左传》：“以信行义，以义成命”古代，信和义总是相连的，都是当时的道德规范。《孟子•尽心下》认为“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自身确实具有善德称为信）。”从此，“信”就成了儒家提倡的重要道德规范之一。古人以“信”为“国之宝”，要取信于民。“民无信不立”这五个字其实表达的是“民无信，国不立”的意思，即：老百姓都不再信任这个政权了，这个政权（国家）就很难维持下去了。
“信”是道德规范，与“信仰”即“对某种宗教或主义极度信服和尊重，并以之为行动准则”相距甚远。
4、问《论语•颜渊》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吗？
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释文是：君王要像个为君王的样子，臣下要像个做臣下的样子，父亲要像个当父亲的样子，子女要像个做子女的样子。（记得在一次会上我讲到这一点，会后一位香港的大老板位着我的手赞我讲得好，因为他过去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真义。实际上并非我讲得好，而是他受到极“左”解说的影响。）
误读：孔子提倡愚忠（即单向的下对上的绝对服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把一切合理的必要的规章规范都打成“四旧”，有人劝他们不要如此，他们眼珠子一瞪：“你们不就是想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吗！”
正解：这段语录的全文是：“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这已经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本义讲得很清楚了。孔子本意就是强调每个社会角色都要尽到自己这个角色的职责，都应该承担这个岗位上的责任、享受这个岗位上的权利。这是一个安定有序社会对人们的一个最基本的要求，也是一个常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讲的是一个对等关系：两种角色相互对等、相互负责。“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这里，君和臣在社会角色关系中是对等的，如若不然，臣可以炒君的鱿鱼（如孔子对鲁君不满而出走，范蠡对勾践不满而泛舟湖上），或者如孟子所说“则易位”（臣君易位，即臣起来推翻君的统治自立为君）。在家庭中父亲要像个父亲，子女要像个子女，父母子女在家中都有自己的义务和权利，如不尽义务父母或子女都有权向对方提出批评。特别是子女对父母过失的劝谏，是孔子孝道的一项重要内容。这种人际关系的对等，可以说是社会走向民主的初阶。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给孔子扣上“四旧”帽子，一是为了批孔批周公（影射周总理）；二是为了给他们搞乱社会秩序找点理论根据。
孔子说这话的语境：春秋末年，时处“礼崩乐坏”时代，社会无序，伦理错位，臣弑君，子弑父，重利轻义。孔子对于这种违反伦理道德和礼乐典章的事件非常气愤，便提出做君主的要像君主的样子，做臣子的要像做臣子样子，做父亲的要像做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要像做儿子的样子。即使君臣父子各行其道，各尽其责，各安其位，各守其礼，建立起一个和谐有序的社会。
5、问：《论语•季氏》中的“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答：“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的释文是：社会安定、天下太平，老百姓就不会议论纷纷、发表意见。
误读：有人认为这句话有问题，不像孔子说的。
正解：康有为考证，“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中的“不”字是衍文。应为“天下有道，则庶人议”。在他看来，一个“有道”安定有序的太平社会是允许百姓发表自己思想言论的。因为原典儒家就是以“庶人议”为实现“天下有道”的手段或是“天下有道”已经实现的一种表现。如《尚书•洪范》：“谋及庶人”“庶人从，谓之大同”（讲决定国家大事的占卜，在君、筮人、卜象、卿士、庶人五项当中，有时庶人也起决定作用）。如子产不毁乡校：“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以何毁之？”（子产是郑国政治家，处于晋、楚两大强国间而保证了郑国不灭，在于政治民主，允许百姓在乡校里任意发表议论）即在“天下有道”时人们才敢于说话、发表不同意见。反之，人们敢说话、敢发表不同意见，说明这个政权稳固，不会被不同意见打垮。（让老百姓说，天塌不下来。表明对政权的稳固是有信心的）相反，如果一切都背着庶人，暗箱操作，不允许人们议论，派军警宪特日夜监视、控制人们思想，那是政治黑暗的表现。那才是“天下无道，则庶人不议”的法家思想。孔子是赞扬子产不毁乡校的，决不会说“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这句话反映的是孔子的民本思想。（陈云生前曾说：如果大家都不说话，那就天下不妙。）
（本文为2007年10月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华语台“大家开讲”栏目所作广播讲座的提纲[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