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及其今義之十五

兵略卷十五

【原】古之用兵者,非利(圖謀)土壤之廣而貪金玉之略(獲得),將以存亡繼絕、平天下之亂,而除萬民之害也。凡有血氣之蟲(動物),含牙戴(頂)角,前爪後距(雄雞足後突出如趾之尖骨,雞鬥時以距相刺),有角者觸,有齒者噬(咬),有毒者螫(ㄓㄜ,刺人),有蹏(ㄊㄧˊ,蹄)者趹(ㄐㄩㄝˊ,用後蹄踢人),喜而相戲,怒而相害,天之性也。人有衣食之情(本性),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雜處,分不均,求不澹(ㄕㄢˋ,瞻、滿足),則爭。爭,則強脅弱而勇侵怯。人無筋骨之強,爪牙之利,故割革而為甲,鑠鐵而為刃。貪昧饕(ㄊㄠ)餮(ㄊㄧㄝˋ)(貪婪凶殘、貪財貪食)之人,殘賊天下,萬人搔(ㄙㄠ,騷)動,莫寧其所。有聖人勃然而起,乃討強暴、平亂世、夷險除穢,以(變)濁為清,以(變)危

為寧,故不得不中絕。兵之所由來者遠矣。黃帝嘗與炎帝(神農之末世)戰矣,顓頊嘗與共工爭矣。故黃帝戰於涿鹿之野,堯戰於丹水之浦,舜伐有苗(三苗),啟攻有扈(ㄏㄨˋ)。自(即使)五帝而弗能偃(ㄧㄢˇ,廢止)也,又況衰世(未能行道之世、後世)乎!

【譯】古代的人用兵,並不是貪圖土地的可以廣大和可以獲得珠寶玉石,而是要使瀕於滅亡之國家能夠繼續再存在、瀕於斷絕的後嗣能夠繼續再延續,是要平息天下的動亂,而為人民除掉禍害。凡是有血氣的動物,口中長有牙齒、頭上生有角,前有爪、後有距,有角的會頂撞,有牙齒的會咬,有毒針的會刺,有蹄的會踢,高興起來便相互戲嬉,發起怒來便相互傷害,這是天生的動物本性。人有穿衣吃飯等的本性,但是所有的物資還是不能滿足這些需要,所以人們成群地居住在一起,但是分配不平均,要求不能滿足,就會發生爭執。一旦發生爭執,強壯的就會逼迫弱小的,而勇猛的就會欺負膽怯的。

人沒有動物那樣強健的筋骨、鋒利的爪牙,所以就割取皮革做成鎧(ㄎㄞˇ)甲(防身鐵衣),熔化鐵礦砂做出刀劍。當那些貪得財物的貪婪凶殘之輩,傷害天下的人民,使得萬人騷動、沒有住處得以安居時,便有聖人奮勇出來,討伐強暴之徒、平定亂世、削平險阻之地、清除污穢之物,把混亂人心轉變為太平世道,把危險機心轉變為安寧心境,所以,那些貪婪凶殘之輩,不能不中途就滅絕了。戰爭的起源,已經很久了。

黃帝曾經和炎帝之後代人打過仗,黃帝之孫顓頊曾經和游徙不定之部落共工打過仗。因此,黃帝在涿鹿(今屬河北省)之野和蚩尤作戰,唐堯在丹水(今屬河南省,在南陽)岸邊作戰,虞舜征伐過三苗,夏啟攻打過有扈。即使在五帝(五帝可指少昊金天氏、顓頊高陽氏、帝嚳高辛氏、唐堯、虞舜;可指黃帝軒轅、顓頊高陽、帝嚳高辛、唐堯、虞舜;可指大皞、炎帝、黃帝、少皞、顓頊;可指伏羲、神農、黃帝、唐堯、虞舜;亦可指太昊、炎帝、黃帝、少昊、顓頊)的時代,戰爭也不能廢止,又何況是未能推行王道的衰落時代呢!

【原】夫兵者,所以禁暴討亂也。炎帝(神農之末世)為火災,故黃帝擒之;共工為水害,故顓頊誅之。教之以道、導之以德而不聽,則臨之以威武。臨之威武而不從,則制之以兵革。故聖人之用兵也,若櫛髮耨(ㄋㄡˋ,除草)苗,所去者少,而所利者多。殺無罪之民,而養無義之君,害莫大焉;殫(ㄉㄢ)天下之財,而澹(ㄕㄢˋ,贍、滿足)一人之欲,禍莫深焉。

使夏桀、殷紂有害於民而立被(ㄆㄧ,披)其患,不至於為炮烙;晉厲(晉厲公)、宋康(宋康王)行一不義而身死國亡,不至於侵奪為暴。此四君(夏桀、殷紂、晉厲、宋康)者,皆有小過而莫之討也,故至於攘(亂)天下、害百姓,肆一人之邪而長(ㄓㄤˇ)海內之禍,此天倫之所不取也。所為立君者,以禁暴討亂也。今乘萬民之力,而反為殘賊,是為虎傅翼(附翼、添翼),曷(ㄏㄜˊ)為弗除!

【譯】西漢以前中國歷史上的戰爭,是用來禁止暴虐、討伐混亂的。炎帝神農的末世製造火災,所以黃帝捕捉他們予以究辦;游徙不定之部落共工帶來水害,所以黃帝之孫顓頊討伐他們。用道來教誨、用德來引導,還不聽從,就只好用權勢來治理他們。用權勢來治理,還不順從,就只好用戰爭來制服他們。所以聖人用兵,就像梳理頭髮和耕耨幼苗一樣,所去掉的頭髮和雜草很少,而獲得的好處很多。殺害沒有罪過的民眾,而供養沒有義行的君主,禍害沒有比這更大的了;竭盡天下的財物,而去滿足一個人的欲望,禍害沒有比這更深重的了。

假使讓夏桀、殷紂在剛開始殘害民眾時,就立即遭受被討伐的禍患,就不會有炮烙那樣的酷刑出現了;假使晉厲公、宋康王做一件不義之事,就身死國亡,也不至於有侵犯攘奪、施行暴虐的事出現。夏桀、殷紂、晉厲、宋康這四個君主都在有小的罪過時,沒有人來討伐他們,所以他們得以擾亂天下、殘害百姓;放縱一個人的邪惡而使國家禍患增大,這是天理所不允許的事。故人們設立君主的原因,就是要他禁止暴力和征伐作亂。現在君王利用萬民的力量,卻反過來做傷害人民的事,這是老虎添上了翅膀,怎麼能夠不把他除掉呢!

【原】夫畜(ㄒㄩˋ)池魚者必去猵(ㄆㄧㄢˋ)獺(ㄊㄚˋ),養禽獸者必去豺(ㄔㄞˊ)狼,又況治人乎!故霸王之兵,以論(倫)慮之,以策圖之,以義扶之,非以亡存也,將以存亡也。故聞敵國之君有加虐於民者,則舉兵而臨其境,責之以不義,刺(諫)之以過行(罪行)。兵至其郊,乃令軍帥(一軍之主帥)曰:「毋伐樹木!毋抉(掘)墳墓!毋爇(燒)五穀!毋焚積聚!毋捕民虜!毋收六畜(牛、馬、羊、豬、雞、犬)!」

乃發號施令曰:「其國之君,傲天侮鬼,決獄不辜(斷無罪之人有罪),殺戮無罪,此天之所誅也,民之所讎(仇怨)也。兵之來也,以廢不義而復有德也。有逆天之道、帥(率循、從)民之賊者,身死族滅!以家聽者祿以家,以里聽者賞以里,以鄉聽者封以鄉,以縣聽者侯以縣(以一縣作為侯爵的食邑)(此處的家、里、鄉、縣,係秦始皇時所用之編制)。」

剋國(攻破其國)不及其民,廢其君而易其政(更換其公卿),尊其秀士(德才優異的人)而顯其賢良,振(賑、救濟)其孤寡,恤(體恤、周濟)其貧窮,出其囹圄,賞其有功。百姓開門而待之,淅米(淘米、洗米)而儲之,唯恐其不來也。此湯、武之所以致王,而齊桓之所以成霸也。故君為無道,民之思兵也,若旱而望雨、渴而求飲,夫有誰與交兵接刃乎!故義兵(正義之師,義指禁暴討亂而賑苦民)之至也,至於不戰而止(不經過打仗而使敵國暴君止惡)。

【譯】在水池中畜養魚一定要去掉猵(ㄆㄧㄢˋ)獺(ㄊㄚˋ),畜養禽獸一定要去除掉豺(ㄔㄞˊ)狼,又何況是治理民眾呢!所以霸主、帝王用兵,總是根據情理加以考慮,用策略來謀劃,用正義來扶助,不是用來使存在的國家消亡,而是使已經將滅亡的國家得以存續下去。所以,聽見敵國的君主施加暴虐在人民身上,就發動軍隊親臨敵國邊境,指責其君主的不義,責備他的罪行。當軍隊開到郊野時,便命令軍中主帥說:「不要砍伐樹木!不要挖掘墳墓!不要燒毀五穀!不要焚燒積聚之物!不要捕捉敵國的民眾作為俘虜!不要奪取老百姓的牛馬羊豬雞犬六畜!」於是將帥發佈命令說:「其國的君主,傲視上天、侮辱鬼神,判定無罪之人有罪,殺戮無罪之人,這是上天所要懲罰的對象,是民眾所仇恨的人。我們的軍隊到這裡來,是要廢除不義之君主而恢復有德之君主的地位。有違反天道、跟著危害民眾的壞人跑掉的人,一定會身死族滅!帶領全家順從我軍的人,全家享受俸祿;率領一里順從我軍的人,把一里賞給他;率領一鄉順從我軍的人,把一鄉封賞給他作食邑;率領一縣順從我軍的人,則以一縣作為侯爵的食邑賞給他。」

攻破敵國而不連累他們的人民,廢置其原有的君主而換掉他的公卿,尊重該國優秀的人才,並顯揚賢良人士的德行,救濟孤兒寡婦,體恤貧窮的人,釋放獄中的人,獎賞有功人員。這樣老百姓就會打開大門,等待正義軍隊的到來,淘好米放著,只恐怕正義軍隊不來。這就是商湯、周武王之所以會成為帝王,而齊桓公能成為霸主的原因。所以,一個國家的君主暴虐而不推行德政,人民就會思念正義軍隊的到來,就像乾旱而盼望下雨、口渴而希求喝水一樣,還有誰會和正義之師交戰呢!所以,當正義之師到來,可以不打仗而制止敵國的君主施行暴政。

【原】晚世(末世,一個朝代將結束時)之兵,君雖無道,莫不設渠壍(ㄑㄧㄢˋ,塹阬)傅堞(ㄉㄧㄝˊ)(護牆)而守,攻者非以禁暴除害也,欲以侵地廣壤也。是故至於伏屍流血,相支(持)以日(曠日持久)。而霸王之功不世出(非世所常有)者,自為之故也。夫為地戰者,不能成其王;為身戰者,不能立其功。舉事以為人者,眾助之;舉事以自為者,眾去也。眾之所助,雖弱必強;眾之所去,雖大必亡。兵失道而弱,得道而強;將失道而拙,得道而工(能幹);國得道而存,失道而亡。

所謂道者,體圓而法方(效法天道、地道而能圓、能方),背陰而抱陽,左柔而右剛,履幽而戴明(腳踩地而頭頂天),變化無常。得一之原(即得道之本),以應無方(無窮、沒有極限),是謂神明。夫圓者,天也;方者,地也。天圓而無端(沒有開頭處),故不可得而觀;地方而無垠(ㄧㄣˊ,邊際),故莫能窺其門。

天化育而無形象,地生長而無計量,渾渾沈沈(形勢廣大深沉之狀),孰知其藏!凡物有朕(形),唯道無朕(形)(夫道者,覆天蓋地,廓(ㄎㄨㄛˋ,張開)四方,柝(ㄊㄨㄛˋ,開拓)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植之而塞於天地,橫之而彌於四海(天下),施之無窮而無所朝夕,舒之幎(ㄇㄧㄥˊ,覆)於六合,卷(捲)之不盈於一握)。所以無朕者,以其無常形勢也。輪轉而無窮,象日月之運行,若春秋有代謝,若日月有晝夜,終而復始,明而復晦,莫能得其紀(頭緒)。

【譯】沒落時代的戰爭,君主即使沒有德政,卻都開挖渠塹(ㄑㄧㄢˋ)引水,以保護城池而守住國都,而率兵攻打他國,也不是為了禁止敵國君主的暴虐以為其人民除去禍害,而是想要侵佔別國的土地以擴充自己的疆土。因此打起仗來,到了伏屍流血,相持時日很長的地步。霸主、帝王的功業不能常在世上出現,就是因為君主們只顧追求自己的利益。為擴充領土而發動戰爭的君主,是不能成就其帝王功業的;為自己的利益而發動戰爭的君主,也是不能建立其帝王的功業的。

無私地為了他人的利益而辦一件事,眾人就會來幫助他;若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辦那一件事,眾人反而就會拋棄他。眾人所幫助的,即使本身弱小,也會強大起來;眾人所拋棄的,即使本身強大,也必然會滅亡。軍隊失去了道,就會變得弱小,掌握了道就會變得強大;將領失去了道,就會變得笨拙,掌握了道就會變得能幹;國家掌握了道,就能夠存在,失去了道反而就會滅亡。

所謂「道」,它體現了「圓」和也效法了「方」,萬物萬事皆背負著陰而懷抱著陽,左側的手柔弱而右側的手剛強,腳踩著大地而頭頂著天穹(ㄑㄩㄥ),道的變化沒有固定的形態。掌握了「道」的根本,就可以應付無窮無盡的各種情況,這就叫做神明。圓,在視覺上是天空的特點;方,在行動上是地面的特點。天空是圓的而沒有開端之處,所以無法看到其開端之處;地面是方的(當交通運輸沒有像今日這麼發達時)而沒有邊際,所以不能窺見其地面的門面。

上天化育萬物而沒有自己的形象,地面所生長的東西也沒有辦法計量,廣大而深沈,誰知道它的蘊藏量究竟會有多大!凡是物都有其形象,只有「道」卻沒有其形體。「道」之所以沒有其形體,是因為它沒有恆久不變的固定形態。「道」就像輪子的旋轉而沒有其窮盡之時,又像日月的運行,像春夏秋冬四季的更相變化,像日月的光陰有晝夜之變化,結束了又重新開始,天亮了到黃昏後又會變得黑暗,是故無法找到它開始的端頭。

【原】制刑(形)(道能制裁有形之物)而無刑(形),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道能創化萬物,但道恍惚虛無,並非具體之物),故勝而不屈。刑(形),兵之極也;至於無刑(形),可謂極之極矣。

是故大兵無創(ㄔㄨㄤ,傷),與鬼神通;五兵(戈、殳(ㄕㄨ)、戟、酋矛、夷矛五種兵器,或矛、戟、弓、劍、戈五種兵器)不厲(磨礪),天下莫之敢當(擋)。建鼓(用於發號施令的植鼓)不出庫,諸侯莫不慴(ㄓㄜˊ)(ㄌㄧㄥˊ)(恐懼驚怖),沮(ㄐㄩˇ,喪)膽其處。故廟戰(決戰於廟堂之上,在朝廷擬定作戰方案)者帝,神化者王。所謂廟戰者,法天道也;神化者,法四時也。脩政於境內而遠方慕其德,制勝於未戰而諸侯服其威,內政治也。

古得道者,靜而法天地,動而順日月,喜怒而合四時,叫呼而比(合)雷霆,音氣不戾(違反)八風(東北炎風、東方條風、束南景風、南方巨風、西南涼風、西方飂風、西北麗風、北方寒風),詘(ㄑㄩ,屈)伸不獲五度(不亂五行次序)。下至介鱗,上及毛羽,條脩葉貫(枝條舒展長得好,而葉片累累),萬物百族,由本至末,莫不有序。是故入小而不偪(ㄅㄧ,迫),處大而不窕(ㄊㄧㄠˊ)(沒有空隙);浸乎金石,潤乎草木,宇中六合(天地四方),振豪(揮動毫毛)之末,莫不順比(和合)。道之浸洽(潤),滒(ㄍㄜ)淖(ㄋㄠˋ)(多汁稀粥)纖微,無所不在,是以勝權(計謀)多也。

【譯】道能制裁有形之物而自己沒有形體,所以事功可以完成;道能創化萬物而自己不成為具體之物,所以能夠獲得勝利而不會被制服。能顯出形象,是用兵的高度表現;用兵到了沒有形跡的地步,那可以說是,到了極高的境地了。

因此,最高明的用兵不傷人,且能夠與鬼神相通;五種兵器不用磨礪,天下卻也沒有人敢抵擋他。用於發號施令的建鼓不必拿出武器庫,諸侯更也無不在他的住處感到驚恐和喪膽。所以,在朝廷擬定作戰方案而獲勝的人可以稱帝,用兵變化神妙的人可以稱王。這裡所說到的在朝廷擬定作戰方案,是效法天的自然運行規律;所說的用兵變化神妙,是效法四季的自然變化。在國境之內把政務整治得好,而使遠方的國家仰慕他的德政,不打仗而能制服對方以取得勝利,使得諸侯敬佩他的威力,是因為他把國內的政治整治得很好。

古代掌握了道的人,靜止的時候效法天地,活動的時候順應著日月運行的規律,喜怒和四季的變化相吻合,呼叫和雷霆的發作相一致,其意氣不違背八風的特點,其屈伸不擾亂五行的次序。凡是下到介類、鱗類的動物,上至毛類、羽類的動物,猶如枝條舒展、葉片累累,萬物百類,從根到枝末,沒有一樣沒有秩序。因此,進入小處,他不會感到迫促,居於大處,卻也沒有空隙存在;浸漬金石,滋潤草木,在四宇之中、六合之內,即使揮動了毫毛尖端,也沒有不和它的特點相協和一致的。道對萬物的浸潤,就像多汁的稀粥,非常細微,沒有什麼地方不存在,因此,它的作用遠遠超過計謀很多很多。

【原】夫射,儀度(對箭靶遠近的測度)不得,則招的(ㄉㄧˋ)(標的)不中;驥(ㄐㄧˋ,千里馬),一節(一道指令)不用,而千里不至。夫戰而不勝者,非鼓之日(戰鬥之日),素行無刑(沒有處罰)久矣。故得道之兵,車不發軔(ㄖㄣˋ,剎住車輪的木頭),騎不被鞍,鼓不振塵,旗不解卷(束),甲不離(罹、遭遇)矢,刃不嘗血,朝(ㄓㄠ)不易位,賈不去肆(商舖),農不離野,招義而責之(舉示以義而責讓之),大國必朝(ㄔㄠˊ),小城必下。因民之欲,乘民之力,而為之去殘(凶惡之人)除賊也。

故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惡相助。順道而動,天下為嚮(響應)。

因民而慮,天下為鬬(鬥)。獵者逐禽(鳥獸總稱),車馳人趍(ㄑㄩ,趨),各盡其力,無刑罰之威,而相為斥(等候)闉(ㄧㄣ,塞堵)要遮(攔截)者,同所利也。同舟而濟於江,卒遇風波,百族(百姓)之子,捷捽(ㄗㄨㄛˊ)招抒(ㄓㄨˋ)船(疾持楫以引船),若左右手,不以相德(相互感激),其憂同也。故明王之用兵也,為天下除害,而與萬民共享其利,民之為用,猶子之為父、弟之為兄。威之所加,若崩山決塘,敵孰敢當!故善用兵者,用其自為用(民自為其所欲而用)也;不能用兵者,用其為己用(用兵者使民為己所用)也。用其自為用,則天下莫不可用也;用其為己用,所得者鮮(ㄒㄧㄢˇ)矣!

【譯】對於射箭,不能夠掌握箭靶的遠近,就會射不中箭靶;對於駕馭駿馬,連一道指令都不用,就不能走千里之遠。對於軍隊打仗而不能獲勝,並不是由擂響戰鼓、和敵人交戰的那一天所決定的,而是因為平常的軍隊訓練不用處罰已經太久了。所以,掌握了道的軍隊,戰車不拔除軔木,戰馬不套上馬鞍,戰鼓不擂得振起塵土,戰旗捲著不展開,鎧甲不遇到箭矢,刀劍不沾染血跡,朝廷不移動位置,商人不離開店鋪,農民不離開田野,舉出大義之理來責備對方,大的諸侯國必然會來朝拜,小的都城也一定會攻克。這是因為用兵的人是按照人民的願望,利用人民的力量,而為人民除掉凶惡殘暴之君的緣故。

所以有共同利益的人可以相互為對方而死,情感相同的人相互成全對方,願望相同的人彼此奔向同一個方向,厭惡相同對象的人也相互輔助。按照道的規律而行動,天下的人就會響應。按照人民的願望來考慮事情,天下的人就會為他而鬥爭。比如打獵的人追趕鳥獸,車在奔馳,人亦在奔跑,各自盡自己的力量。此時,沒有刑罰使人畏服,可是大家相互等待堵塞的機會,都要把鳥獸攔截住,這是因為眾人追求的利益相同罷了。又比如眾人同坐一條船渡江,忽然遇到風浪,於是百姓子弟便急忙拿過槳來,把船引開,眾人的行動就像一個人的左手、右手那樣,配合得十分協調,大家並不因此而相互感激,就因為他們所擔心的事情完全相同。

所以英明的君王用兵,是替天下人民除害,而和萬民共同享受除害所得的好處,因而人民為他所用時,就像兒子為父親所用、弟弟為哥哥所用一樣。威力施加的地方,就像山崖崩塌、水塘堤岸潰決,敵人誰敢抵擋!所以,善於用兵的人,利用的是,民眾為民眾自身的利益而戰;不會用兵的人,是利用民眾僅為用兵者的利益而戰。利用民眾為民眾自身的利益而戰鬥,天下就沒有誰不可以任用的了;利用民眾為君主個人的利益去打仗,能夠利用的民眾,一般來說,就很少了。

【原】兵有三詆(ㄉㄧˇ,要事、法式、柢、根底)。治國家,理(治)境內,行仁義,布德惠,立正法(公正的法制),塞邪隧(暗道),群臣親附,百姓和輯(和睦協調),上下一心,君臣同力,諸侯服其威而四方懷(想念)其德,脩政廟堂(指朝廷,蓋古代帝王遇大事,告於宗廟,議於明堂)之上而折衝(使敵人戰爭後撤、擊退敵軍)千里之外,拱揖(一)(拱手作揖,從容安舒)指撝(ㄏㄨㄟ)(指揮,發令調遣)而天下響應,此用兵之上也。

地廣民眾,主賢將忠,國富兵強,約束信,號令明,兩軍相當,鼓錞(ㄔㄨㄣˊ,一種軍樂器)相望,未至交兵接刃,而敵人奔亡,此用兵之次也。知土地之宜,習(熟悉、通曉)險隘(ㄞˋ)之利,明奇正之變,察行(ㄏㄤˊ)陣解續(解散連續)之數,綰(ㄨㄢˇ)枹(ㄈㄨ)(繫結擊鼓棒子)而鼓之,白刃合,流矢接(接續飛竄),涉血(流血)屬腸(肚子被刺破,腸子接連湧出),輿死(用車載運死者)扶傷,流血千里,暴骸盈場,乃以決勝,此用兵之下也。今夫天下皆知事治其末,而莫知務脩其本,釋其根而樹(種植)其枝也。

【譯】用兵的境界有三等。君主把國家治理就序,把境內的事務處理妥善,施行仁義,布施恩惠,建立公正的法制,堵塞邪門歪道,群臣親近歸附,百姓和睦協調,上下一條心,君臣共同努力,諸侯信服他的權威而四方民眾也感懷他的德政。古代帝王遇大事,告之於宗廟,議之於明堂,故在朝廷,把政事整治好,而戰勝敵人於千里之外,很從容地指揮,而天下人民都會響應,這是用兵的最高境界。

國土幅員寬廣,人民生聚眾多,君主賢明,將領忠誠,國家生產力強而富裕,軍隊戰鬥訓練嚴格而強大,上級的約束下級均能信守,上級的號令均能嚴明。當兩軍力量相對峙,雙方軍樂器的鼓錞相望,未等到交戰,而敵人便連忙逃亡,這是用兵的次一等境界。懂得各種地形所適宜的各種戰術,善於運用險、隘之地的作戰利益,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必居高陽以待敵;明白戰術的原則與變化,以對陣交鋒為正,以設計邀截襲擊為奇;掌握行伍陣式分合的規律,把鼓槌繫緊在臂上以敲打戰鼓,刀劍相交,亂箭相接續飛竄,有的人流血,有的人肚子被刺破,腸子被挖出,還得用車子載運死人,扶持傷患,戰爭所引起的血流千里,暴露在外的屍體擺滿了戰場,這樣才決定勝敗,這是用兵的最下等作法。現在天下的人都知道研治用兵的末節之事務,而不懂得致力於根本之事情,這就好比丟棄了樹根而只栽種樹枝一般。

【原】夫兵之所以佐勝(有助於戰爭獲勝)者眾,而所以必勝者寡。甲堅兵利,車固馬良,畜積給足(供應豐足),士卒殷軫(ㄓㄣˇ)(眾多),此軍之大資(助)也,而勝亡(勝不在此)焉。明於星辰日月之運、刑德奇賌(ㄍㄞ)(奇秘非常)之數、背鄉(向)左右之便,此戰之助也,而全亡(勝不全在此)焉。良將之所以必勝者,恆有不原之智、不道之道,難以(與)眾同也。

夫論除(擇賢授職)謹,動靜時(軍隊行止合於時機),吏卒辨,兵甲治,此司馬(軍司馬)之官也。正行(ㄏㄤˊ)伍(古代軍隊編制,五人為伍,二十五人為行),連什佰(古代軍隊編制,十人為什,百人為佰),明鼓旗(鼓聲及戰旗之軍隊號令嚴明),此尉(鎮眾)之官也。前後知險易,見敵知難易,發斥不忘遺(偵察情況沒有遺漏),此候(偵察)之官也。隧(道)路亟(整齊),行輜(ㄗ)(行路輜重)治,賦丈(修築工事分給各部完成的丈數)均,處軍輯(和睦),井竈(灶)通,此司空(補空修繕)之官也。收藏於後,遷舍(ㄕㄜˋ)不離,無淫輿(過量運載),無遺輜,此輿(後勤)之官也。

凡此五官(司馬、尉、候、司空、輿)之於將(ㄐㄧㄤˋ)也,猶身之有股(大腿)肱(胳膊)手足也,必擇其人、技能其才,使官勝其任、人能其事。告之以政,申之以令,使之若虎豹之有爪牙、飛鳥之有六翮(ㄏㄜˊ)(六根羽莖,泛指鳥翅),莫不為用。然皆佐勝之具也,非所以必勝也。

兵之勝敗,本在於政。政勝其民(政治之成就,超出人民的願望),下附其上,則兵強矣。民勝其政,下畔(ㄆㄢˋ,叛)其上,則兵弱矣。故德義足以懷(安撫)天下之民,事業足以當天下之急,選舉(選擇舉用賢能之人)足以得賢士之心,謀慮足以知強弱之勢,此必勝之本也。

【譯】有助於戰爭獲勝的原因很多,而使戰爭必然勝利的因素卻很少。鎧甲堅固、兵器鋒利、戰車結實、戰馬優良、積聚的物資豐足、士兵眾多,這些都只是軍隊戰爭獲勝的重要憑藉,但決定戰爭真正勝利的並不是這些。明白日月星辰的運行規律、地球繞著太陽運行、月球繞著地球運行、地球本身也在自轉、熟悉施用刑罰恩賞等的奇秘非常之數、懂得戰陣向背前後左右的靈活變化,這些也都只是作戰獲勝的助力,但軍隊的戰爭獲勝也不全是決定於這些條件。優秀的將領之所以必然能戰勝的原因,是他們具有不可探索其根原的智慧,而且具有無法說明其道理的道術,這是優秀將領的特殊之處,所以很難和一般人相同。

謹慎選擇優秀人才,任以官職,使軍隊的動靜行止合於時機,對官兵的實際情況瞭如指掌,武器裝備的整治精良,這是軍司馬的基本職責。把士兵編列成行(ㄏㄤˊ)伍,組合成什佰的隊伍,並予以操練,使戰鼓、戰旗等信號之號令分明,這是尉官鎮眾的基本職責。知道部隊前進、後退的危險性與利益,見到敵人就知道戰爭戰勝的難易度,而且偵察敵情沒有遺漏,這是候官偵察的基本職責。道路整治得平順,輜重的運輸通暢,分派特定修築工事給各部去完成的丈數平均,軍隊治理得很和睦,士兵的生活設備之井灶完善,這是司空補空修繕的基本職責。在軍隊行軍隊伍的後面收藏器物,部隊轉移和住宿時都不離開,沒有超量的運載,也沒有遺失的輜重,這是輿官後勤的基本職責。

軍司馬、尉官、候官、司空、輿官這五種軍官對於將領來說,就像人的身體有大腿、胳臂、手、和腳一樣,一定要選擇有相應技能之人才,來擔任,使得做軍官的人均能夠勝任其工作,使每個人都有能力做其職務內的事情。要把政府的政策告訴他們,向他們申明各種法令規定,使他們像虎豹一樣能有爪牙,像飛鳥一樣能有翅膀,沒有誰不為上司的將領所用。但是,這些都只是有助於戰爭勝利的一些條件,而不是決定戰爭必然勝利的關鍵因素。

戰爭的勝敗,最根本原因在於政治的好壞。政治運作的成就超過人民的願望,下面的民眾一定會歸附於其君上,那麼軍隊就強大了。民眾的願望超過政治操作的績效,下面的民眾就會背叛他們的君上,那麼軍隊就弱小了。所以,施行德義能夠安撫天下的人民,辦好事業能夠滿足人民的急切需要,選擇、舉用賢能之人能夠得到賢士們的忠心效力,謀劃、思慮能夠知道敵我強弱的客觀形勢,這些才是戰爭必然勝利的最根本的地方。

【原】地廣人眾,不足以為強;堅甲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護城河),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為存政(足以安邦定國的良善政治)者,雖小必存;為亡政(失為政之道而政治敗壞)者,雖大必亡。昔者楚人地,南卷(捲、屈取)沅、湘,北繞潁(穎水)、泗,西包巴、蜀,東裹郯(ㄊㄢˊ,今山東郯城縣)、邳(ㄆㄟˊ,今山東邳州);潁、汝以為洫(護城壕溝),江、漢以為池(護國河),垣(矮牆)之以鄧林,綿(連續不斷)之以方城(春秋時楚國北部的長城),山高尋(接著)雲霓,谿深肆無景(極谿之深,不見影);地利形便,卒民勇敢。

蛟革(海鯊皮)犀兕(ㄙˋ),以為甲胄,修鎩(ㄕㄚ,長矛)短鏦(ㄘㄨㄥ,短矛),齊為前行;積弩(可以連發數矢的弓)陪後,錯車(相互交錯的戰車)衛旁;疾如鍭(箭名)矢,合如雷電,解(散開)如風雨。然而兵殆(危險)於垂沙(地名)(楚國敗於垂沙事在楚懷王二十八年),眾破於柏舉(地名)(今湖北麻城縣境內)(左傳定公四年,楚圍蔡,吳人救之,大敗楚師於柏舉)。楚國之強,支(計量)地計眾,中分天下,然懷王(楚懷王)北畏孟嘗君,背社稷之守而委身(以身事人)強秦,兵挫地削,身死不還(楚懷王後死於秦國)。

二世皇帝(胡亥),勢為天子,富有天下,人跡所至,舟檝(ㄐㄧˊ,楫)所通,莫不為郡縣(秦始皇分全國為三十六郡,以郡監縣)。然縱耳目之欲、窮侈靡之變(花樣),不顧百姓之飢寒窮匱也,興萬乘之駕而作阿房之宮(時在秦始皇三十五年,二世皇帝胡亥接著修建,也未竣工),發閭左(里門左側之民)之戍,收太半之賦(計算民之三而稅二),百姓之隨逮肆刑(相從被捕,次第入於刑網)、挽輅(ㄌㄨˋ,挽輦的橫木,縛於轅上)首路(道路)(拉車於路)死者,一旦(一個早晨)不知千萬之數。天下敖然(受煎熬的樣子)若焦熱、傾然(悲傷之狀)若苦烈(苦楚酷深),上下不相寧,吏民不相憀(ㄌㄧㄠˊ,依賴)。

戍卒陳勝興於大澤(今安徽宿縣西南),攘臂袒右(脫右臂衣),稱為大楚(國號張楚),而天下響應。當此之時,非有牢甲利兵、勁弩強衝(攻城用的衝車)也,伐棘橪(ㄖㄢˇ)(酸棗樹)而為矜(矛柄),周(納)錐鑿而為刃,剡(ㄧㄢˇ,削)摲(ㄕㄢˋ,削尖)筡(ㄊㄨˊ,竹之中空者),奮儋(ㄉㄢ,擔)钁(ㄐㄩㄝˊ,大鋤),以當脩戟強弩,攻城略地,莫不降(ㄒㄧㄤˊ)下。天下為之糜沸螘(一ˊ,蟻)動,雲徹(雲消)席卷(全部佔有),方數千里。勢位至賤,而器械甚不利,然一人唱(倡)而天下應者,積怨在於民也。

【譯】土地幅員廣闊,人口聚生眾多,不足只以此成為強盛之國;鎧甲堅固,兵器鋒利,不足只以藉此獲得勝利;高峻的城牆,很深的護城河,不足只以此鞏固其城池;嚴酷的法令,繁瑣的刑罰,不足只以此威鎮其人民。奉行足以安邦定國的政策,國家幅員雖然很小,也必然能夠存在;實行不能使國家存在的政策,國家幅員即使很大,也必然會滅亡。

從前楚國人的土地,南面擁有今湖南的沅江、湘江一帶,北面有著今河南及安徽的潁(ㄧㄥˇ)河、山東的泗水之環繞,西面包含今四川東部的巴郡、成都市及溫江縣地區的蜀郡兩地,東面包裹今山東郯(ㄊㄢˊ)城縣西南、山東及江蘇之邳州東的下邳(ㄆㄟˊ);潁水、及江西的汝水(或指今河南的北汝河)之水用來灌注護城下的壕溝,長江、漢水兩水用來作為更大的護國河,用今湖北襄陽城南的鄧林做成牆垣,又用楚地北部的長城之方城綿綿不斷地繞在外面,山高得與雲霓相接,谿深得看不見影子;楚地的地形方便有利,且軍民勇敢善戰。

將士們穿著海鯊皮、犀兕(ㄙˋ)的皮革製做的甲胄,手持長矛的鎩(ㄕㄚ)、短矛的鏦(ㄘㄨㄥ),很整齊地走在前面;又有著可以連發數矢的連弩陪隨在後面,有著許多戰車交錯護衛在其身旁;行動起來快如鍭(ㄏㄡˊ)矢急飛,合攏起來如雷電般迅速,解散起來又如風雨般敏捷。但是楚懷王的軍隊卻在垂沙之地打了敗仗,楚國敗於垂沙之事發生在楚懷王二十八年;又在柏舉被人打得大敗,柏舉在今湖北麻城縣,左傳定公四年,楚圍蔡,吳人救之,大敗楚師於柏舉。楚國的強大,度量它的國土、計算它的人口,幾乎佔了天下的一半,但是楚懷王卻畏懼北面禮賢下士的齊國孟嘗君,背離他應鎮守社稷的王位,而委身去侍奉強大的秦國,楚國的軍隊遭到失敗,國土被分割,楚懷王自己也死在秦國而未能活著回到故國。

秦二世皇帝胡亥,握有天子的權勢,擁有天下的財富,凡人跡所到之地,舟船所通之處,沒有什麼地方不屬於秦朝統一下的郡縣來管轄。但是秦二世皇帝放縱耳目的欲望、窮盡奢侈糜爛的花樣,不顧老百姓的飢餓、寒冷和窮困、匱乏,卻發動萬輛車子等資源去建造阿房宮,徵調閭里左側的平民去防守邊疆,收取人民收入的三分之二作為賦稅,這是負擔非常重的賦稅,老百姓因繳不出賦稅,而一個接一個地被捕,而且先後落入了刑網,也有變成拉車服勞役之路上死去的人,一個早晨就不知道有幾千幾萬人。天下人民受煎熬的情況,就如同被酷熱的天氣烤炙一樣、傷心的樣子就如同苦楚酷深一般,於是上下不得安寧,官吏和民眾也不能和諧地相互依賴。

秦二世元年(西元前二○九年),守邊的士兵陳勝在今安徽宿縣西南的大澤鄉起事,他拉起衣袖露出右臂,自立為王,自稱為大楚王,國號張楚,而且天下民眾都來響應。在這個時候,他(陳勝)並沒有牢固的鎧甲、鋒利的兵器,也沒有強勁的弩弓和威力強大而可作攻城用的衝軍,而只是砍了酸棗樹來作矛柄,在柄上安上錐子、鑿子來作為鋒刃,把竹竿削得尖尖的,用勁揮動扁擔、大鋤,來抵擋正規兵器的長戟和強弩,攻打了城池、奪取了土地,卻沒有不降服和被攻克的。天下因此而騷動不安,人們就好像煮開了的粥,好像成群的螞蟻在擾動,又如同雲消席捲,陳勝因而很快地就佔有了數千平方里的土地。他的權勢地位最為微賤,而且使用的兵器很不鋒利,但是能夠因一人之倡導,而天下民眾都來響應,原因就是在民眾的心目中,已積有對秦二世皇帝胡亥的怨恨。

【原】武王伐紂,東面而迎歲(歲星),至氾(今河南氾水縣一帶)而水(有大雨水),至共頭(今河南輝縣北之九峰山)而墜(落),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彗星柄在東方,可以掃西人)。當戰之時,十日(烈陽)亂於上,風雨擊於中;然而前無蹈難之賞,而後無遁北(敗逃)之刑,白刃不畢拔(全部抽出來)而天下得矣!是故善守者無與御(不用抵禦),而善戰者無與鬬(不用戰鬥)。明於禁舍(ㄕㄜˋ)開塞(禁止與赦宥、開通與阻塞)之道,乘時勢,因民欲而取天下。故善為政者積其德,善用兵者畜(ㄒㄩˋ)其怒。

德積而民可用,怒畜(ㄒㄩˋ)而威可立也。故文(德)之所加者淺,則勢之所服者小;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廣。威之所制者廣,則我強而敵弱矣!故善用兵者,先弱敵而後戰者也,故費不半而功自倍也。湯之地方七十里而王者,修德也;趙襄子所戮之智伯,有千里之地而亡者,窮武也。故千乘之國行文德者王,萬乘之國好用兵者亡。

故全兵先勝(德先勝)而後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德均(恩德佈施均等)則眾者勝寡,力敵(雙方眾寡力量相當)則智者勝愚,智侔(ㄇㄡˊ)(智慧相等)則有數(兵法)者禽(擒)無數。凡用兵者,必先自廟戰(在廟堂、朝廷擬定作戰方案):主孰賢?將孰能?民孰附?國孰治?蓄積孰多?士卒孰精?甲兵孰利?器備孰便(有利)?故運籌於廟堂之上,而決勝乎千里之外矣!

【譯】周武王攻討商紂王,朝向東面正迎著歲星,軍隊走到今河南省之氾地便遇上大雨;走到今河南省輝縣北之共頭山時,山石又掉了下來,彗星出來時星柄則指向殷人一方。在作戰的時候,十個太陽(十個太陽的說法,應屬神話,當為烈陽)在天上雜亂運行,中間又有風雨在襲擊著將士們;而且士卒前進,並沒有身赴危難的獎賞,士卒後退也沒有敗逃的刑罰,所有的刀劍還尚未全都拔出鞘來,而天下便由周武王得到手了。因此,善於防守的人是不必抵禦的,而善於作戰的人是不必進行戰鬥的。

懂得禁止、赦宥、開通、阻塞的道理,利用時勢,依照人民的願望而取得天下。所以,善於執政的人總是積聚恩德,善於用兵的人總是隱忍怒氣。恩德積聚得多就能任用民眾,怒氣隱忍得多,威嚴就能夠形塑而成。所以,給與人的恩德少,他的威勢所能征服的範圍就小;給與人的恩德多,他的威勢所能制服的範圍就大。威力所能制服的人廣大,我方就會強大而敵人弱小。所以,善於用兵的人,總是先使敵人弱小,然後再和他作戰,因此,所費不到一半卻能收到成倍的功效。商湯只有七十平方里的土地,而能成就為帝王,就是因為他脩治文德;趙襄子所戮之智伯,智伯有千里的土地,卻遭到滅亡,就是因為其不脩治文德而好戰不止。所以,擁有千輛戰車的國家,奉行文德之政的,就可以成為帝王;擁有萬輛戰車的國家,不脩治文德而好用兵打仗的,就會滅亡。

所以,保全軍隊的作法總是先以文德戰勝對方,然後再和對方來正式作戰;失敗的軍隊反而總是先正式作戰,然後再來設法求得勝利。恩德佈施均等,則人多的國家就會戰勝人少的國家;力量相當,則主帥聰明的國家就會戰勝主帥愚蠢的國家;主帥智力相同,則精通兵法的主帥就會活捉不懂兵法的主帥。凡是用兵,一定先要在朝廷裡制定好的作戰方案:要弄清楚哪個國家的君主賢明?哪一方的將領有才能?哪一方的民心得到歸附?哪一個國家治理得好?物資的積蓄哪一方多?哪一方的士卒精良?鎧甲、兵器哪一方優良?器械、裝備哪一方有利?所以,一般來說,在朝廷裡謀劃戰事,就能夠決定軍隊在千里以外的勝負。

【原】夫有形埒(ㄌㄜˋ)(朕兆、跡象)者,天下訟(公然、明白)見之;有篇籍(書籍)者,世人傳學之,此皆以形(形勢)相勝者也。善者(善於體道用兵的人)弗法(效法)也。所貴道者,貴其無形也。無形則不可劫迫(威脅、強迫)也,不可量度也,不可巧詐也,不可規慮也。智見(智能顯露)者,人為之謀;形見(形跡顯現)者,人為之功;眾見(顯露人多勢眾)者,人為之伏;器見(器械裝備顯現出來)者,人為之備(防備)。動作周還(周旋運轉),倨(ㄐㄩ)句(ㄍㄡ)(直曲)詘(ㄑㄩ,屈服、折服、彎曲)伸,可巧詐者,皆非善者也。

善者之動也,神出而鬼行(如神鬼出行),星燿而玄運(天運);進退詘(ㄑㄩ)伸,不見朕垠;鸞舉麟振(奮起),鳳飛龍騰;發如猋(ㄅㄧㄠ)風(強勁之風、疾風),疾如駭電;以生擊死(以活人擊殺將死之人),以盛乘衰(壓服衰弱者),以疾掩遲,以飽制飢。若以水滅火,若以湯沃(澆、灌)雪,何往而不遂?何之而不用(以)達?在中(內心)虛神,在外漠志,運於無形,出於不意,與飄飄往,與忽忽來,莫知其所之。

與條(樹木被砍斷後重生的枝芽、枝條)出,與間(間隙)入,莫知其所集(停留)(道無所不在)。卒(猝)如雷霆,疾如風雨,若從地出,若從天下,獨出獨入,莫能應圉(ㄩˊ)(抵擋、阻止),疾如鏃(ㄗㄨˊ)矢,何可勝偶(以氣勢壓人)?一晦一明,孰知其端緒?未見其發,固已至矣。故善用兵者,見敵之虛,乘而勿假(寬容)也,追而勿舍(捨)也,迫而勿去也。擊其猶猶(猶豫不決),陵(猛攻)其與與(猶豫),疾雷不及塞耳,疾霆不暇掩目。

善用兵,若聲之與響,若鏜(ㄊㄤ,大鼓聲)之與鞈(ㄊㄚˋ,小鼓聲),眯(眯目、物入目中)不給撫,呼不給吸。當此之時,仰不見天,俯不見地,手不麾(揮)戈,兵不盡拔(抽),擊之若雷,薄(逼迫)之若風,炎之若火,淩之若波。敵之靜不知其所守,動不知其所為。故鼓鳴旗麾(揮),當者莫不廢滯崩阤(一ˇ)(崩潰),天下孰敢厲威抗節而當其前者!故淩人者勝,待人者敗,為人杓(ㄅㄧㄠ)(成為他人的攻擊對象)者死。

【譯】凡是有形跡的東西,天下的人都能明明白白地看見它;凡是有書籍載寫的東西,世上的人都會轉相學習,這都是靠著形跡而取勝的。但善於用兵的人不效法這個。人們崇尚「道」,是珍重它沒有形跡。沒有形跡就不能被威脅、被逼迫,不能審察測量,不能用智巧欺詐,也不能對它加以揣(ㄔㄨㄞˇ)度。智慧一旦顯露出來,人家就會利用它,而加以謀劃;跡象一旦顯露出來,人家就會制伏你,而建立功績;人多勢眾的實力一旦顯現出來,人家就會埋伏不動;器械、裝備一旦暴露出來,人家就會加以防備。採取周旋的舉動,伸直、屈曲,這類施用智巧、用來欺詐的做法,都不是善於用兵的人所採用的方法。

善於用兵的人,行動時就像鬼神出行,又像星辰的光亮閃耀和上天的運行一樣;前進、後退、曲屈、直伸,都不露出一點跡象;像鸞鳥振翅高飛,像麒麟奮然躍起,像鳳飛翔,像龍升騰;興起時如同疾風奮發,快得像使人驚駭的閃電一般迅疾;就好像用活人擊殺將死的人,用強盛來壓服衰弱,用行動敏捷的人來襲擊行動遲緩的人,用吃得飽的人來制服挨餓的人。又像用水滅火,像用熱水來澆灌冰雪,有什麼行不通的?有什麼不能達到目的的?在內心裡使精神虛空,在外面使心志淡漠,在無形之中運行,在意想不到之時出現,飄飄而往,忽忽而來,不知道其會到哪裡去。

隨同枝芽的長出,沿著空隙處進入,不知道其會停留在哪裡。如同雷霆發作般突然,如同風捲雨飛般急速,就像從地下冒出,又像從天上掉下;獨自出來,獨自進入,不能抵擋阻止。快得像飛箭,哪裡能用凌壓之勢和其相對?一時昏暗,一時光明,誰知道其頭緒在哪裡?還未見到其出發,便已經來到了。所以善於用兵的人,發現敵人虛處,就要善加利用而不要寬容,要追擊而不要停止,要迫近對方虛處而不要離開。在其遲疑不決時就要加以攻擊,在其猶豫不定時就要乘勢壓制,使得敵軍如迅雷爆響而來不及塞住耳朵、急速的雷電大作而來不及遮住眼睛。

善於用兵的人,就像回音和聲響,就像鏜(ㄊㄤ)之大鼓聲、鞈(ㄊㄚˋ)之小鼓聲的聲音那樣,相互呼應,就像眼中掉進了砂粒而不能去撫摸,就像吐出了氣而來不及吸進氣一般地敏捷。在這個時候,仰頭看不見上天,低頭看不見大地,手沒有揮動戈矛,刀劍沒有全部拔出來,打擊敵人就像雷擊,迫近敵人就像狂風橫捲,就像烈火焚燒使得敵人熱不可當,就像波濤狂捲那樣地襲擊敵人。弄得敵人,停下來不知道要守衛哪裡,行動起來不知道要做什麼。所以,戰鼓一響、戰旗一揮,來阻擋的人沒有不中途停止而崩潰的,天下還有誰敢激揚威力、堅守所謂節操,而在前面阻擋他們呢!所以,突然襲擊敵人的人能夠勝利,等待敵人來進攻的人會失敗,而成為敵人攻擊目標的人會遭致死亡。

【原】兵靜(安定)則固,專一則威,分決(分軍決戰)則勇,心疑則北(敗逃),力分則弱。故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則錙銖(軍隊眾寡)有餘;不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則數倍(的軍隊仍)不足。故紂之卒(兵),百萬之心;武王之卒,三千人皆專而一(同一、一致)。故千人同心則得千人力,萬人異心則無一人之用。將卒吏民,動靜如身,乃可以應敵合戰(兩軍交戰)。故計定而發,分決(分軍決戰)而動,將無疑謀,卒無二心,動無墮容(怠惰的樣子),口無虛言,事無嘗試,應敵必敏,發動必亟(急)。

故將(ㄐㄧㄤˋ)以民為體,而民以將為心。心誠則支(肢)體親暱,心疑則支(肢)體撓(ㄋㄠˊ)北(潰散)。心不專一,則體不節動;將(ㄐㄧㄤˋ)不誠必(忠誠不二),則卒不勇敢。故良將之卒,若虎之牙,若兕之角,若鳥之羽,若蚈(ㄑㄧㄢ,馬陸、百足蟲)之足,可以行,可以舉,可以噬,可以觸,強而不相敗,眾而不相害,一心以使之也。故民誠從其令,雖少無畏;民不從令,雖眾為寡。故下不親上,其心不用;卒不畏將,其形(形體、身體)不戰。守有必固,而攻有必勝,不待交兵接刃,而存亡之機(跡象、徵兆)固以(已)形(顯露)矣!

【譯】軍心安定軍隊就穩固,軍隊上下一致就有威力,分開決戰就會很勇敢,將士們心存疑忌就會戰敗,兵力被分散就會變得弱小。所以,打仗時能分散敵人的兵力,使敵軍上下產生疑心,那麼用很少的兵力戰勝敵人,都會綽綽有餘;不能分散敵人的兵力,不能使敵軍內部相互猜疑,就是用超過敵軍好幾倍的兵力,也不見得能戰勝對方。所以,商紂王的士兵雖多,各有一百萬種的心志;周武王的士卒雖少,但三千人都有同一種心志。因此,千人懷著同一種心志就能得到千人的力量,一萬人各懷其異心就沒有一個人可以用。將領、兵士、官吏、和百姓,行動、止息如同一個人,方可以用他們來應對敵人、和敵人作戰。所以計謀一確定就出發,一分開決戰就行動,將領沒有猶疑不定的謀略,士兵沒有二心,行動沒有怠惰的樣子,口中沒有空話,做事沒有試一試的心態,應對敵軍的行動必然機敏,奮起的行動必然很快。所以,將領以民眾為肢體,而民眾以將領為心。心地忠誠,肢體就會和他親暱;心有疑忌,肢體就會潰散而不從。心不專一,就不能節制肢體的行動;將領不忠誠不二,士兵就不會勇敢。所以優秀將領的士兵,就像老虎的牙齒,就像兕(ㄙˋ)的角,就像鳥的羽毛,就像百足蟲的腳,可以行走,可以飛起,可以咬囓(ㄋㄧㄝ,咬),可以頂撞,強大而不會相互壞事,眾多而不會相互傷害,這是因為有一個心在驅使它們。所以,百姓能誠心服從將領的命令,雖然軍隊人少,也沒有什麼好畏懼的;百姓不服從將領的命令,即使軍隊人數很多,也會同人數很少一樣。所以臣下不親近君主,臣下之心就不能為君王所用;士兵不畏懼將領,他們自身也就不會去作戰。防守有必然牢固的做法,而攻擊有一定會勝利的做法,用不著等到刀劍相接時,存亡的徵兆本來就已經顯露出來了。

【原】兵有三勢,有二權。有氣勢,有地勢,有因勢。將(ㄐㄧㄤˋ)充勇(充滿勇氣)而輕敵,卒果敢(不虞不懼,果決敢為)而樂(ㄌㄜˋ)戰,三軍之眾,百萬之師,志厲(高衝)青雲,氣如飄風,聲如雷霆,誠積踰(積蓄志氣而能超越敵人)而威加敵人,此謂氣勢。硤(ㄒㄧㄚˊ)路津關(峽中之路,設在水路要衝的關口),大山名塞,龍蛇蟠(盤伏),簦(ㄉㄥ,傘)笠居,羊腸道,發笱(ㄍㄡˇ,捕魚器)門,一人守隘(ㄞˋ)而千人弗敢過也,此謂地勢。因其勞倦、怠亂、饑渴、凍暍(ㄏㄜˋ,中暑),推其搖搖,擠(排)其揭揭(動搖不定的樣子),此謂因勢(因敵之勢)。

善用間諜,審錯(審度)規慮(揣度),設施蔚伏(伏兵於盛草之中),隱匿其形,出於不意,使敵人之兵無所適(設)備,此謂知權(軍事謀略)。陳卒正,前行選(齊整),進退俱(在一起),什伍摶(結聚),前後不相撚(ㄋㄧㄢˇ,踐踏),左右不相干(冒犯),受刃者少,傷敵者眾,此謂事權(從事謀略)。

權勢必形(應用到行動),吏卒專精,選良用才,官得其人,計定謀決,明於死生,舉錯(舉措)得時,莫不振驚。故攻不待衝隆(攻城的戰車)、雲梯而城拔(攻克),戰不至交兵接刃而敵破,明於必勝之數(術)也。故兵不必勝,不茍接刃(交戰);攻不必取,不為茍發。故勝定而後戰,鈐縣(權衡)而後動。故眾聚而不虛散(白白解散),兵出而不徒歸(空手而歸)。唯無一動,動則淩天(衝天)振地,抗(高出)泰山,蕩四海,鬼神移徙,鳥獸驚駭。如此,則野無校(ㄐㄧㄠˋ)兵(前來交戰的敵兵),國無守城(敵無可防守之城)矣。

【譯】用兵有三種「勢」,兩種「權」。三種「勢」是要有氣勢,有地勢,有因勢。將領充滿勇氣而輕視敵人,士兵果決敢為而樂於打仗,三軍將士,百萬軍隊,鬥志直衝青雲,士氣奮發如同旋風,聲音響如雷霆,確實積有超過敵人的志氣,而能把威力施加到敵人身上,這就叫做有氣勢。能據有峽中要道、水路要衝的關口,佔有的大山、大塞,地形就像龍蛇盤伏、傘笠偃覆,內有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有魚笱(ㄍㄡˇ)般只能進不能出的關門,一個人在險要處防守,而成千的人都不敢過去,這就叫做佔據了有利的地勢。能利用敵人的勞累、疲困、怠惰、散亂、飢餓、乾渴、寒凍、酷熱,就像把一個快要向前倒下去的人推下去、把一個搖晃不定的人擠下去,那樣趁勢打垮敵人,這就叫做善於利用敵人的形勢。

善於利用間諜,善於審量、揣度敵我雙方的情勢,善於在茂密的草叢中埋下伏兵,隱藏我軍的形跡,行動出乎敵人的意料之外,使敵人無法加以防備,這就叫做懂得軍事謀略。士兵隊伍排列整齊,前進時步伐一致,進退都在一起,什伍結聚不散,前後不會相互踐踏,左右不會相互觸犯,我軍受傷的人少,而殺傷的敵人卻很多,這就叫做會應用軍事謀略。

因為「權」、「勢」的成效必定會在用兵時體現出來,官吏、士兵能專心致志、集中精力,選用優秀的人才,使各個職位都有合適的人員,計謀已經決定,將領明白生死的關鍵,舉動合於時機,使得敵人無不感到震驚。所以,進攻不需要用攻城的戰車、雲梯就能把城攻下,作戰不要等到交鋒就能打敗敵軍,這是明白必定獲勝的用兵之術。所以用兵的人如果沒有必定勝利的把握,就不要隨便和敵人交戰;攻打敵人如果沒有必定勝利的把握,就不要隨便發兵。因此用兵要確定能獲得勝利,然後才打仗;對各種情況權衡清楚以後再行動。所以眾多的將士集中在一起不會白白地解散,既然出兵就不會空手而歸。要嘛一動也不動,要不一行動就要能衝逼青天、震撼大地,能高出泰山,激蕩四海,使得鬼神遷移他方,鳥獸也驚駭不已,像這樣,野外就沒有敢於前來較量的敵軍,敵國也沒有可以防守的城池了。

【原】靜以合(抵擋)躁,治以待(防備)亂;無形而制有形,無為而應變,雖未能得勝於敵、敵不可得勝之道也。敵先我動,則是見其形(形跡、軍隊的行動與實力暨所用戰術等)也;彼躁我靜,則是罷(疲困)其力也。形見則勝可制也,力罷(疲困)則威可立也。視其所為,因與之化;觀其邪正,以制其命;餌之以所欲(以利引誘,誘使其疲於奔命),以罷(疲)其足(腳)。

彼若有間(空隙),急填其隙,(我軍)極其變而束之(綁綑敵人),(我軍)盡其節(節制)而仆之(使敵人倒下)。敵若反(返)靜,為之出奇(運用奇兵,乘其不備而襲擊),彼不吾應,獨盡其和(我之盡調和以待敵)。若動而應,有見所為:彼持後節(敵節制軍隊於我軍之後,使先己),與之推移;彼有所積,必有所虧(虧損、減少),精若轉左(敵軍精銳部份轉向左向東),陷其右陂(ㄆㄧˊ,側面)(右邊、西邊)。

敵潰而走,後必可移(敵軍後隊可戰而勝之)。敵迫而不動,名之曰奄遲(淹留遲緩)。擊之如雷霆,斬之若草木,耀之若火電,欲疾以遫(ㄙㄨˋ,速),人不及步鋗(ㄒㄩㄢ)(小步作周旋),車不及轉轂(ㄍㄨˇ)(車輪轉動),兵如植木,弩如羊角,人雖眾多,勢莫敢格(抵擋、抵禦)。

諸有象(有形象)者,莫不可勝也;諸有形(形跡)者,莫不可應(對付)也。是以聖人藏形於無而游心(注意、留心)於虛。風雨可障蔽(遮蔽),而寒暑(寒暑無所不入)不可關閉,以其無形故也。夫能滑淖(ㄋㄠˋ)(潤滑柔和)精微(精細隱微),貫(貫通)金石,窮至遠,放(至、寄)乎九天之上,蟠(ㄆㄢˊ)乎黃盧(黃泉下之壚(ㄌㄨˊ)土)之下,唯無形者也。

【譯】用沈靜來抵擋躁動,用政治的清明、安定來防備亂事的出現;用沒有形跡來制約形跡之顯露,用無為來應付變化,即使不能取得與敵人爭鬥的勝利,卻是使敵人不可能得到勝利的辦法。敵人在我軍之前行動,就會暴露他們的形跡,包括軍隊的行動、實力、暨所用戰術等;敵軍躁動而我軍沈靜,就會使他們的將士疲憊不堪。敵軍的形跡顯現,我軍就控制了獲勝的主動權;敵軍疲憊不堪,我軍就可以確立並顯示我軍的威力。觀看敵人的行動,而隨其一起變化;觀察敵軍是走邪道,還是正路,而控制他們的要害及命脈;用敵人渴望得到的東西來引誘他們,使他們疲於奔命,使其雙腳疲乏不堪。

敵軍一旦露出了一些空隙,我軍就迅速鑽進去,以求突破,充分變化而束縛敵人,極盡節制的手段而把敵人打倒。敵人如果恢復到平靜狀態,我軍就要乘其不備,出其不意地攻擊他們,敵人如果沒有回應,我軍就要先充分協調一致等待他們的反擊。

如果敵人以行動來回應,我方就會見到敵軍所採取的行動;如果是敵軍在我軍之後節制軍隊,使其打算跑到我軍前頭去,我軍就隨著敵軍的行動而遷徙轉移。如果敵人在一處積結其兵力,必然另有一處會使其兵力減少,因此,他們的精銳部隊轉向東側,我軍就攻破他們的西側。

敵人如果潰散逃跑,他們的後隊,一定可以被我軍打敗得散亂不堪。敵人迫近而不採取行動,這就叫做淹留、遲緩,因此,擊殺敵人要猛如雷霆,砍殺敵人要如同砍樹、割草一般,閃擊戰術要如同火光、電花閃耀,要快速而又矯捷地打擊敵人,使得敵人來不及挪動一小步、車輛來不及轉動輪子以作周旋,使得敵兵如同栽種的樹木,手中拿的弩弓就像羊角,動彈(ㄊㄢˊ)不得,敵人雖然有很多,卻沒有人敢來抵擋我軍的威勢。

敵人各種有跡象的事物,沒有不能戰勝的;敵人各種顯露形跡的行動,沒有不能對付的。因此,聖人把己方的形跡藏於「無」中,而悠遊於虛明之中。風和雨都是可以遮蔽的,但是卻不能把天氣的寒冷、暑熱封閉起來,就是因為寒暑的溫度變化沒有類似風雨之形體的緣故。凡是能夠顯得滑潤、柔和、精細、隱微,又能貫通金石,窮盡極遠之處,一直到達九天之上,又可盤伏在黃泉的壚土之下,只有沒有形跡的無形者,才能做得到。

【原】善用兵者,當擊其亂,不攻其治。不襲(擊)堂堂(陣容強大)之寇,不擊填填(陣容嚴整)之旗。容(敵軍的陣容)未可見,以數(戰略、戰術)相持。彼有死形(出現將要敗亡的形跡),因而制之。敵人執數(戰略、戰術),動則就陰(隱蔽之處)。以虛應實,必為之禽(擒)。虎豹不動,不入陷阱;麋鹿不動,不離(罹)罝(ㄐㄩ)罘(ㄈㄨˊ)(捕獸的網);飛鳥不動,不絓(ㄍㄨㄚˋ,絆住)網羅;魚鼈不動,不擐(ㄏㄨㄢˋ,貫、穿)唇喙(ㄏㄨㄟˋ,口)。物未有不以動而制者也。是故聖人貴靜,靜則能應躁,後則能應先,數(密)則能勝疏,摶(ㄊㄨㄢˊ,圓)則能禽(擒)缺。

【譯】善於用兵的人,應當在敵人混亂時進行攻擊,而不要在敵人治理就序時去攻打。不要襲擊陣容強大的敵人,不要攻擊戰旗整齊的軍隊。當敵軍的陣容還未看清,就應運用戰略、戰術和敵人對峙下去。如果對方出現將要敗亡的形跡,就要把握這種形勢,去制伏對方。敵人掌握了一定的戰略、戰術,我軍行動就要歸向於隱蔽。用「虛」來應付「實」,一定會被敵人擒住。虎豹只要不行動,就不會掉入陷阱;麋鹿只要不行動,就不會落入獸網之中;飛鳥只要不飛動,就不會被網羅絆住;魚鼈只要不游動,就不會被釣鈎穿透嘴唇。各種有生命的萬物,沒有不因為其行動而被制伏的。因此,聖人注重「靜」,靜就能對付躁動,且退居於後就能妥善對付領先,思慮周密就能勝過粗疏,處事圓滿就能勝過欠缺。

【原】故良將(ㄐㄧㄤˋ)之用卒也,同其心,一其力。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止如丘山,發如風雨,所淩必破,靡不毀沮(ㄐㄩˇ,壞)。動如一體,莫之應圉(ㄩˇ,抵擋、阻止),是故傷敵者眾,而手戰(用手作戰)者寡矣。夫五指之更彈(ㄊㄢˊ),不若捲手(將手握成拳頭)之一挃(ㄓˋ,捶);萬人之更進(交替前進),不如百人之俱至也。

今夫虎豹便捷(行動迅速敏捷),熊羆(ㄆㄧˊ)多力,然而人食其肉而席其革者,不能通其知(智)而壹其力(統一用力)也。夫水勢勝火,章華之臺(章華台為春秋楚靈王所築,位在今湖北潜(ㄑㄧㄢˊ,潛)江縣龍灣馬長村)燒,以升勺(ㄕㄠˊ,取水的用具)沃(灌)而救之,雖涸井而竭池,無奈之何也;舉壺榼(ㄎㄜˋ,貯水之器)盆盎(ㄤˋ,大腹斂口之盆)而以灌之,其滅可立而待也。

今人之與人,非有水火之勝(剋)也,而欲以少耦(抵擋)眾,不能成其功,亦明矣。兵家或言曰:「少可以耦眾。」此言所將(ㄐㄧㄤˋ,率領的全體部隊),非言所戰也。或將(ㄐㄧㄤˋ)眾而用寡者,勢不齊(不同心用力)也;將寡而用眾者,用力諧(大家用力配合得好)也。若乃人盡其才,悉用其力,以少勝眾者,自古及今,未嘗聞也。

【譯】所以,優秀的將領用兵,能使大家心志相同,力量一致。軍隊中勇敢的人不能獨自前進,膽怯的人不能獨自後退。軍隊停下來時穩如丘山,出動時強如風雨,所打擊的對象必定會被攻破,沒有不遭到毀壞的。軍隊行動起來就如同一個整體,無法加以抵擋、阻止,因此傷害的敵人很多,可是自己軍隊中動手作戰的人卻很少。凡是使用五根手指交替彈擊,反不如握成拳頭使勁一捶(ㄔㄨㄟˊ,搥打);凡是軍隊中萬人輪番前進,反不如一百個人一起趕到。

現在虎和豹的行動迅速、敏捷,熊和羆(ㄆㄧˊ)的力氣強大,然而人們卻吃牠們的肉、用牠們的皮作成墊席,為什麼會這樣呢?原因就是,牠們不能相互溝通智慧,而使其力量一致。水的威力能勝過火,但是位在今湖北潜山縣龍灣馬長村的,春秋楚靈王所建築的木結構之章華臺,燒起來了,用升、用勺(ㄕㄠˊ)等小容量的取水器具澆水救火,即使把井舀(ㄧㄠˇ,取其水取)乾了、把池水舀盡了,也對於火無可奈何;如果拿壺榼(ㄎㄜˋ)、盆盎(ㄤˋ)等容量大的取水器具灌救,要火熄滅,就可以立刻辦得到。

現在於人和人之間,還沒有水剋火,水能勝過火的關係,卻想以少數人來抵擋多數人,這樣做,不能成功,也是很明顯的。軍事家中有人這樣說:「用少數人可以抵擋眾多的人。」講的是將領所率領的人少,同心協力,而不是敵方參加戰鬥的人多的烏合之眾。有的人所率領的兵很多,而發揮的作用卻很小,是因為大家不能統一用力;有的人所率領的兵很少,而發揮的作用卻很大,是因為大家同時用力,配合得好。

如果多數人中的每個人都充分發揮他的才智,完全用出他的力量,而能用少數人勝過多數人,從古到今,是未曾聽說過有這樣的事情。

【原】神莫貴於天,勢莫便於地,動莫急於時,用莫利於人。凡此四者,兵之幹植(主體)也,然必待道而後行,可一用(全用)也。夫地利勝天時,巧舉勝地利,勢勝人,故任(用)天者可迷也,任地者可束也,任時者可迫(逼迫)也,任人者可惑也。夫仁、勇、信、廉,人之美才也,然勇者可誘也,仁者可奪(改變,使喪失)也,信者易欺也,廉者易謀(圖謀)也。

將(ㄐㄧㄤˋ)眾者,有一見(行動顯現)焉,則為人禽(擒)矣。由此觀之,則兵以道理制勝(制服敵人而取勝),而不以人才之賢,亦自明矣。是故為麋(ㄇㄧˊ,鹿類之一,高七尺餘)鹿者則可以罝(ㄐㄩ)罘(ㄈㄨˊ)(捕獸之網)設也,為魚鼈(ㄅㄧㄝ,鱉)者則可以網罟(ㄍㄨˇ)取也,為鴻鵠者則可以矰(ㄗㄥ)繳(繫有絲繩用以射鳥的短箭)加也,唯無形者無可奈也。

是故聖人藏於無原(沒有起源的道),故其情(實情)不可得而觀;運(動)於無形,故其陳(陳設)不可得而經(測度)。無法(無法規可言)無儀(無儀容可見),來而為之宜;無名無狀,變而為之象(形象)。深哉睭(ㄓㄡˇ)睭(幽深的樣子),遠哉悠悠;且(乃)冬且(乃)夏,且(乃)春且(乃)秋;上窮至高之末(頂端),下測(盡)至深之底,變化消息(一消一息,互為更替,不斷生長),無所凝滯。建心(立心、置身)乎窈冥(深遠)之野,而藏志乎九旋之淵(九回之淵、至深之淵),雖有明目,孰能窺其情?

【譯】論神沒有比天神更為尊貴的,論勢沒有比地勢更為便利的,論動沒有比時間更為快速的,論用沒有比善於用人更為有利的。這四點,是用兵的基本道理,但是必須具備了道再去實行,那就可以全部應用自如了。地勢的便利可以勝過自然氣候,巧妙的行動可以勝過地理形勢的便利,而客觀形勢又可以勝過眾人的努力,所以善用自然氣候的人可以使敵方分辨不清,順著地理形勢的人可以使敵方受到束縛,善用時機的人可以使敵方受到逼迫,善於用人的人可以使敵人產生疑惑。凡仁愛、勇敢、誠信、廉潔,這些都是人的美好才德,但是勇敢的人可以加以誘惑,仁愛的人可以使其喪失警惕,講究信用的人容易受到欺騙,廉潔的人容易被人圖謀。

率領眾人的人,有一點行動顯現出來,就會被人捉住。從這些情況看來,用兵是要靠道來征服敵人,以取得勝利,而不是只去靠優秀的人才,這也是很明白的。因此,用兵就像有角無術的麋鹿那樣,可以施設捕獸的網來加以對付;用兵就像散漫的魚鼈那樣,可以用網罟來加以捕捉;用兵就像沒有遮蔽而高飛的鴻鵠那樣,可以用繫有絲繩用以射鳥的短箭矰(ㄗㄥ)繳來加以射殺那樣,只要用兵是沒有形跡的,人們對其就沒有辦法。

因此,聖人把自己隱藏在沒有起源的「道」之中,所以,他的真實情形,不可能被觀察到;他行動在無形之中,所以,他的陣勢不可能被人觀察而測度到。他沒有明講的規則,也沒有標準的儀容,事情來了便能符合於其需要;沒有名稱,也沒有形狀,但是一旦變化起來,就根據需要而成為其形象。幽深啊睭(ㄓㄡˇ)睭,長遠啊悠悠;無論冬天、夏天,無論春天、秋天;向上一直到最高處的末端,向下一直到最深處的底端,一消一長,互為更替,不論減少或增加,都沒有任何黏滯的現象。把心靈安置在深遠的地方,而把志意隱藏在水流九旋至深的深淵中,即使人有明亮的眼睛,誰又能看得見他的真實情形呢!

【原】兵之所隱議(占度吉凶而後議)者,天道(天時)也;所圖畫者,地形也;所明言者,人事(人力所能及之事)也;所以決勝者,鈐(ㄑㄧㄢˊ)勢(謀略與威力)也。故上將(ㄐㄧㄤˋ)之用兵也,上得天道,下得地利,中得人心,乃行之以機(機變、謀略),發之以勢(威力),是以無破軍(被打敗的軍隊)敗兵。及至中將(ㄐㄧㄤˋ),上不知天道,下不知地利,專用人(人事)與勢(鈐勢),雖未必能萬全(萬無一失),勝鈐(獲勝的謀略)必多矣。下將(ㄐㄧㄤˋ)之用兵也,博聞而自亂,多知而自疑,居則恐懼,發則猶豫,是以動為人禽(擒)矣。

【譯】軍中通過占度吉凶而加以討論的,是作戰時天時的自然氣候,所繪製地圖的,是作戰雙方的地理形勢,所明白說出來的,是人力所能夠做的事,用來決定勝敗的,則是謀略和軍隊的威力。所以,上等的將領帶兵作戰,上能得到天時之好的自然氣候,下能得到地利之有利的地理形勢,中能得到人和之人心的擁護,於是掌握在機變及謀略之下機動的戰術,能發揮其威力,因此沒有不被攻破的敵人軍隊、沒有自己打了敗仗的士兵。到了中等的將領,他上不知道天時之自然氣候的情況,下不知地利之地理形勢是否有利,只專門動用人力、謀略、和軍隊的威勢,雖然不一定能夠萬無一失,但獲勝的謀略必定還是很多。而下等的將領帶兵去打仗,雖然見聞廣博而卻自相混亂,雖然知道得很多而卻自生疑惑,雖然暫時駐守不動卻便感到恐懼,雖然帶兵出發卻又猶豫不決,因此他只要一行動就立刻被別人擒拿而制服了。

【原】今使兩人接刃,巧拙不異,而勇士必勝者,何也?其行之誠也。夫以巨斧擊桐薪(小塊柴火),不待利時良日(吉日吉時)而後(然後)破之。加巨斧于桐薪之上,而無人力之奉(沒有人用力去揮動巨斧),雖順招搖(北斗第七星之指引)、挾刑德(經過許多時日,刑為一天十二辰,德為十日)而弗能破者,以其無勢也。故水激則悍(強勁),矢激則遠。夫栝(ㄍㄨㄚ,箭末扣弦處)淇衛(今河南淇縣所生產的箭羽)箘(ㄐㄩㄣˋ)簵(ㄌㄨˋ)(作為箭桿良材的兩種竹材,即箘與簵),載(飾)以銀錫,雖有薄縞(ㄍㄠˇ,細白的生絹)之幨(ㄔㄢ,車帷幔)、腐荷(用腐爛的荷葉所製作)之櫓(大盾),然猶不能獨穿也。

假之筋角(硬弓以堅韌之木為幹,內附以角,外附以筋,以絲為弦)之力、弓弩之勢,則貫(穿)兕甲而徑(穿過)於革盾矣。夫風之疾,至於飛屋(屋蓋掀起如飛)折木;虛輿(空車)之下大逵(四通八達的大路)自上高丘,人之有所推也。是故善用兵者,勢如決積水於千仞之隄,若轉員(圓)石於萬丈之谿,天下見吾兵之必用也,則孰敢與我戰者!故百人之必死也,賢(超出、勝過)於萬人之必北(敗逃)也,況以三軍之眾,赴水火而不還踵(退縮)乎!雖誂(ㄉㄧㄠˋ,突然)合刃於天下,誰敢在於上者!

【譯】現在讓兩個人持刀交鬥,兩個人技術的巧拙一樣,而英勇之士必定會獲得勝利,那是為什麼呢?因為這位英勇之士誠心爭鬥。用大斧頭砍小塊的柴火,不必等到吉時吉日就能劈開。把大斧頭放在小柴薪上,而沒有人出力去揮動斧頭,即使順著北斗七星之招搖星運轉及指引,過上十天十夜,也不能把柴薪劈開,因為斧頭不曾有處於被揮動的態勢。所以,水勢急疾就可以強勁有力,箭行急疾就可以射得遠。過去用今河南淇地出產的箭羽、用箘簵兩種竹子作箭桿,用銀和錫來裝飾它(箭),但是即使是像用細白生絲之薄縞(ㄍㄠˇ)作的車子之帷幔、像用爛荷葉一樣作成的大盾,卻也射不穿它們。

如果藉用硬弓筋角所有的力量、弓弩所有的威勢,就可以射穿兕(ㄙˋ)皮所作的鎧甲,而穿透皮革所作的盾牌了。風吹得急,以至屋蓋掀起如飛,且折斷樹木;而空車能從下面的大路而走上高丘,那是有人在用力去推動它(空車)的緣故。因此善於用兵的人,能使他的軍隊的威勢,像積水衝開千仞高的隄岸那樣,就像石頭滾入萬丈深的谿谷那樣,天下的人所見到的我軍威勢一定能發揮作用,那麼有誰敢和我軍開戰呢!所以有一百個人抱著必死的決心去作戰,遠勝過一萬個打了敗仗而必定逃跑的人,何況是運用三軍那樣眾多的人,那些人不論是跳入水中、或是投入火中,都是不會退縮的。即使天下突然發生戰爭,誰敢凌駕在其上面呢!

【原】所謂天數(天道、天象)者,(在觀察點的位置上)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這是古代華人標準的星宿排列方位)。所謂地利者,後生(背靠高地能提供活路)而前死(前方,面臨的是低地,即面臨死路),左牡(丘陵屬於雄性)而右牝(谿谷屬於雌性)。所謂人事者,慶(獎)賞信而刑罰必,動靜時(適合時機),舉錯(措)疾(快速)。此世傳之所以為儀表(法則)者,固(本來就應這樣)也,然而非所以生。儀表者,因時而變化者也,是故處(察、分辨)堂上之陰(陰影)而知日月之次序,見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

【譯】所謂符合天文特徵的天象,就是將軍隊的東邊擺成青龍陣,西邊擺成白虎陣,南邊擺成朱雀陣,北邊擺成玄武陣。所謂掌握地形的有利形勢,是軍隊要後靠高處就有活路,而前臨為低地便是死路,若左邊是丘陵而右側是谿谷,則是兼有活路與死路之地形。所謂人力所能做得到的事,是要獎賞會守信用的人,而刑罰一定也要配合去實行,一動一靜都要合於時機,而且動作更要敏捷快速。這些都是世上流傳的基本軍事法則,本來就是這樣,但是它們並不是產生法則的本源。法則,是根據時勢而在變化的,因此,察看正屋前面的日光或月光之陰影,就知道日月運行的順序情況,見到瓶子裡的冰,就知道天下冷熱的情況了。

【原】夫物之所以相形(可以相互比較)者微,唯聖人達其至。故鼓不與(參與)於五音(宮商角徵羽),而為五音主(擊鼓可以定音),水不與於五味(酸苦甘辛鹹)而為五味調(加以調節),將軍不與於五官(殷之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寇,或周之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之事而為五官督(督率、統領)。故能調五音者,不與五音者也;能調五味者,不與五味者也;能治五官之事者,不可揆度(揣度、估量、測度)者也。是故將軍之心,滔滔(和暖貌)如春,曠曠(廣大)如夏,湫(ㄐㄧㄠˇ)漻(ㄌㄧㄠˊ)(清涼寂靜)如秋,典凝(堅固凝結)如冬,因形而與之化,隨時而與之移。

【譯】萬物之所以能夠相互比較,原因是很微妙的,只有聖人知道它的最微妙處。所以,鼓聲不在宮商角徵羽的五音之中,卻能用以定音而成為五音的主宰;水不在酸苦甘辛鹹的五味之中,卻能用來成為調和五味的東西;將軍不參與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五官所做的事情,而卻是五官的統領。所以能夠調和出五音之正音的鼓聲,不在五音之中;能夠調和出五味之正味的水味,不在五味之中;能夠管理五官的事情的將軍,是不可度量的。因此將軍的心,可以暖和得像春天,廣大得像夏天,清涼、寂靜得像秋天,堅固、凝結得像冬天,他能夠根據客觀形勢而加以因應變化,能夠隨著時機的轉變而予以機動推移。

【原】夫景(ㄧㄥˇ,影子)不為曲物直,響不為清音濁。觀彼之所以來,各以其勝(承受)應之。是故扶義而動,推理而行,掩(覆)節(打亂敵人將對部隊的節制而將其斷割)而斷割,因資(敵方所提供的條件)而成功。使彼知吾(鳥)所出而不知吾所入,知吾所舉而不知吾所集(停在樹上)(以鳥飛為喻,不要讓敵人瞭解我軍行動的真實意圖)。始如狐貍(那樣小心),彼故輕來;合如兕(ㄙˋ)虎,敵故奔走。夫飛鳥之摯(用爪抓取)也俛(ㄈㄨˇ,俯)其首,猛獸之攫也匿其爪,虎豹不外其牙(外露其牙)而噬犬(咬人的狗)不見其齒。

故用兵之道,示(給人看)之以柔而迎(迎擊)之以剛,示之以弱而乘(戰勝、壓服)之以強,為之以歙(ㄒㄧˋ,收縮)而應之以張(擴張),將欲西而示之以東。先忤(ㄨˇ,抵觸、不一致)而後合,前冥而後明。若鬼之無跡,若水之無創(傷口、傷痕)。故所鄉(嚮、面向)非所之(前往)也,所見(看見)非所謀也。舉措動靜,莫能識也。若雷之擊,不可為備。所用不復(再、重覆),故勝可百全。與玄明(幽明、暗明)通,莫知其門,是謂至神(極為神妙)。

【譯】彎曲的物體之影子不會成為直的;清亮之聲音的回聲不會成為濁音。觀察對方怎麼來法,各自依所接受的情況而加以反應。因此,要倚仗正義而行動,要按照道理而做事,打亂敵人將(ㄐㄧㄤ)對部隊的節制而把它割斷開來,利用敵方的各種條件而成就功業。使對方只知道我軍從哪裡出發,卻不知道將進入何處;只知道我軍出動了,卻不知道要在哪裡停留。我軍開始時顯得小心翼翼,好像十分柔弱,所以,對方就會輕易來戰;交戰時,我軍勇猛得如兕如虎,所以敵人不得不奔跑逃走。凡飛翔的鳥要抓取東西時總是低著頭,凡凶猛的野獸要攫取東西時總是把爪子藏起來,虎豹的牙齒並不露在外面,而咬人的狗也不把牙齒顯現出來。所以,用兵的方法應該是這樣的:向敵人顯示出柔弱的樣子,而用剛強的隊伍去迎擊敵人,向敵人顯示出弱小的樣子,而用強大的力量來戰勝敵人,作出退縮的樣子,而用擴大的部隊來應戰,將要打到西邊去,卻顯現出想要往東。先是行動似乎不一致,而後卻十分協調,前面昏暗而後面卻光明,就像鬼的活動沒有形跡,又像水的被砍而沒有傷痕。所以,我面向的一方,並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所看的東西也不是我的圖謀所要得到的,舉止或動或靜,沒有人能夠識別。就像雷霆的轟擊,無法加以防備。所用的方法又不重覆,所以獲勝是百無一失。能與幽明相通,無法知道它的門戶,這就叫做極為神妙。

【原】兵之所以強者,民也;民之所以必死者,義也;義之所以能行者,威也。是故合之以文(仁,仁恩),齊之以武(法,威罰),是謂必取;威義竝(ㄅㄧㄥˋ,併、俱、兼、皆、並)行,是謂至強。夫人之所樂者,生也;而所憎者,死也。然而高城深池、矢石若雨,平原廣澤、白刃交接,而卒爭先合(交戰)者,彼非輕死而樂傷也,為其賞信而罰明也。

是故上視下如子,則下視上如父;上視下如弟,則下視上如兄。上視下如子,則必王(作帝王)四海;下視上如父,則必正(治理)天下。上視下如弟,則不難為之死;下視上如兄,則不難為之亡。是故父子兄弟之寇(入侵敵人),不可與鬬者(蓋父有患,子必為之死難;兄有難,弟必不吝其生),積恩先施也。

故四馬(古代一車套四馬)不調,造父不能以致遠;弓矢不調,羿不能以必中(射中標的);君臣乖心(離心、心相抵觸),則孫子(孫武)不能以應敵。是故內脩其政以積其德,外塞其醜(醜行、惡行)以服其威,察其勞佚以知其飽飢,故戰日有期(戰爭能在規定的期間內完成,不會因士氣不振而延長),視死若歸。故將(ㄐㄧㄤˋ)必與卒同甘苦,俟(候、等待)飢寒,故其死可得而盡也。

故古之善將(ㄐㄧㄤˋ)者,必以其身先之。暑不張蓋(車蓋、傘狀遮陽物),寒不被裘,所以程(度量、領略)寒暑也。險隘不乘(坐車),丘陵必下,所以齊勞佚也。軍食孰(熟)然後敢食,軍井通然後敢飲,所以同飢渴也。合戰(兩軍交戰)必立矢石之所及,所以(用來)共安危也。故良將之用兵也,常以積德擊積怨、以積愛擊積憎,何故而不勝!

【譯】軍隊之所以強大,就在於有民眾的支持;民眾之所以一定願意效死,就在於為義;義之所以能夠實行,就在於領兵的人之威嚴。因此,用仁愛之恩把民眾聚合在一起,而用令人畏懼的刑罰來統一大家的行動,這樣做,必定會獲得勝利;既用威嚴,又實行道義,這是最強大的了。人們所喜愛的事情是活著,而所憎惡的則是死亡。但是面臨高大的城樓、深深的護城河,飛箭和擲石像雨點一樣投射過來,在平原、寬闊的窪地,白刀子相互交接,而士兵卻爭著先去和敵人交戰,他們並不是輕視死亡而喜歡受傷,而是因為軍中必然執行獎懲而且賞罰非常分明。因此,在上者看待在下者要像兒子一樣,那麼在下者看待在上者就會像父親一樣;在上者看待在下者要像弟弟一樣,那麼在下者看待在上者就會像兄長一樣。在上者看待在下者像兒子一樣,那麼他一定能在天下成為帝王;在下者看待在上者像父親一樣,在上者就一定能治理好天下。在上者看待在下者如同弟弟一樣,那麼下面的人就容易為上面的人而死;在下者看待在上者像兄長一樣,那麼下面的人為上面去死,就不困難。因此父子、兄弟的敵人,是不能和父子、兄弟打鬥的,因為父親對於兒子、兄長對於弟弟,早就先給了他們積之甚深的恩情。

所以,拉著一輛車的四匹馬動作不協調,就是造父也不能把車子駕到遠處去;弓和箭不協調,就是后羿也不能用它們來百發百中;君臣的心相互抵觸,就是孫武來帶兵,也不能對付敵人。因此,君王在內要整治好政治而積累他的德行,在外要杜絕惡行而使人服從於他的威嚴,要考察民眾勤勞、安逸的情況,藉以知道他們是吃得飽,還是在挨餓。所以,打仗的時間就會有一定的期限,不會因士氣不振而延長,大家都能把在戰場戰死看成如同歸家一樣。所以,將領一定要和士兵同甘共苦,大家一道等著挨餓、受凍,這樣,士兵們就會全都願意為將領而效死。

所以,古代善於作將領的人,一定會身先士卒,在大熱天裡不會去張開車蓋,在寒冷時節不會去穿著皮襖,藉此與士兵一起領略天氣冷熱的程度。凡遇到了險阻、狹隘之地,將領不會去坐車,凡到了丘陵也必定自己下車步行,藉此使大家之辛勞、安逸的情況能夠相同。軍中飯煮熟了以後,將領才敢吃飯;軍用水井打通了以後,將領才敢喝水,藉此使自己和士兵的飢渴相等同。當兩軍交戰時,將領一定會站在箭和石頭可以打得到的地方,藉此使自己和士兵安危與共。所以,優秀的將領用兵,常常用積累恩德的方法來攻擊已積累怨恨的敵人,用積累仁愛的方法來攻打已積累憎恨的敵人,能這樣,有什麼原因不能獲得勝利呢!

【原】主之所求於民者二:求民為之勞也,欲民為之死也。民之所望於主者三:飢者能食之,勞者能息之,有功者能德(施以恩惠、給與封賞)之。民以償其二責(為之勞、為之死),而上失其三望(飢者能食之,勞者能息之,有功者能德之),國雖大,人雖眾,兵猶且弱也。若苦者必得其樂,勞者必得其利,斬首之功必封,死事(以軍事而死)之後(後裔)必賞,四者既信於民矣,主雖射雲中之鳥,而釣深淵之魚,彈琴瑟,聲鐘竽(ㄩˊ)(敲鐘吹竽),敦(投箸)六博(古代一種博戲),投高壺(古宴會時的遊戲),兵猶且(將)強、令猶且(將)行也。是故上足仰(足以仰賴)則下可用也,德足慕則威可立也。

【譯】君主對老百姓的要求有兩點:一是要求老百姓為他而辛勞,二是要求老百姓為他而效死。老百姓對君主的希望也有三點:一是使挨餓的人有飯吃,二是使勞累的人得到休息,三是使有功勞的人得到封賞。如果老百姓已經滿足了君主的兩點要求,可是君主卻使老百姓的三個希望落了空,那麼國家即使很大、人口即使眾多,但因老百姓已自顧不暇,軍隊仍然將是弱小的。如果辛苦的人一定得到快樂,勤勞的人一定得到利益,有殺敵功勞的人一定得到封賞,死於戰爭者的後代一定得到賞賜,若在這四方面均取得了民眾的信任,那麼,君主即使整天射雲中的鳥兒,釣深淵中的魚,鼓琴彈瑟,敲鐘吹竽,擲六博的博戲,投高壺的遊戲,軍隊仍然將很強大、命令仍然將可得到實行。因此,君主的行為值得人們仰賴,下面的人民就可以善加任用了;君主的德行值得人們仰慕,他的威望就可以建立了。

【原】將(ㄐㄧㄤˋ)者必有三隧(途徑)、四義(宜)、五行(品行)、十守(堅持)。所謂三隧者,上知天道,下習地形,中察人情。所謂四義者,便國不負兵,為主不顧身,見難不畏死,決疑不辟(避)罪。所謂五行者,柔而不可卷(彎曲)也,剛而不可折也,仁而不可犯也,信而不可欺也,勇而不可凌也。所謂十守者,神清而不可濁也,謀遠而不可慕(狎(ㄒㄧㄚˊ),輕視)也,操(操守)固而不可遷也,知明(智識高明)而不可蔽也,不貪於貨,不淫(貪多、過甚)於物,不嚂(ㄌㄢˋ,貪、好)於辯,不推於方(移其原則),不可喜也,不可怒也。

是謂至精(至道之精),窈窈冥冥(深遠、暗昧的樣子),孰知其情(真實的情況)!發必中鈐(謀略),言必合數(戰術),動必順時,解必中(ㄓㄨㄥˋ)揍(ㄗㄡˋ,理);通動靜之機(事物的樞要、關鍵),明開塞之節(節制);審舉措之利害,若合符節(符和節為古代用作憑證的信物);疾如彍(ㄎㄨㄛˋ,張)弩(拉滿弓),勢如發矢。一龍一蛇(時隱時顯,變化莫測),動無常體;莫見其所中(ㄓㄨㄥˋ),莫知其所窮;攻則不可守,守則不可攻。

【譯】做將領的人一定要經過三種途徑、能肩負起四種道義、能具有五方面的品行,並能做到十個堅持。所說的要經過三種途徑是:上要懂得自然氣候的變化規律,下要熟悉地理形勢的特點,中要能瞭解民眾的真實情況。所說的能肩負起四種合宜的事情是:為了有利於國家而不辜負士兵的希望,為了君主的尊嚴而不顧自己的利益,見到危難而並不畏懼死亡,對於疑難問題作出決斷而不逃避由此引來的罪責。所說的五種品行是:身段柔軟卻不能彎曲,志氣剛烈卻不能折斷,心懷仁愛卻不能觸犯,遵守信用卻不能被人欺騙,行為勇敢卻不能被人侵凌。所說的十個堅持是:神志要清朗而不能讓它渾濁,謀慮要深遠而使敵人不能接近,操守要牢固而不能變更,智識要高明而不受蒙蔽,要不貪圖財貨,要不過份追求外物,要不喜好辯說,要不變動原則,要不能夠讓他高興,要不能夠讓他發怒。

這些就叫做至道之精,它們是那樣地深遠、暗昧,誰知道它們的真實情形!一旦發兵一定要符合謀略,一旦說話一定要合於戰術,一旦行動一定要順應時勢,一旦解散一定要符合道理;通曉動靜的關鍵,明白節制開、塞的要害;對一舉一動產生的利和害瞭解得清清楚楚,就像符節之相合而不差分厘;行動起來,快得如同拉滿的弩弓,勢猛就如同射出的箭,一時顯現為龍,一時顯現為蛇,動起來沒有固定的形體,時隱時現,變化莫測;沒有人能見到他所要擊中的目標,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才會得到最後的完結;他若攻打起來,敵方就不能夠防守得住;他若防守起來,敵人就不能夠把他的陣地攻下來。

【原】蓋聞善用兵者,必先脩(ㄒㄧㄡ,治、修)諸己而後求諸人,先為不可勝而後求勝。脩己於人,求勝於敵。己未能治也,而攻人之亂,是猶以火救火、以水應水也,何所能制(何以能治)!今使陶人(製陶器的工匠)化而為埴(細密的黃黏土),則不能成盆盎(ㄤˋ);工女(從事紡織的女工)化而為絲,則不能織文錦(織有花紋之錦),同莫足以相治也,故以異為奇。

兩爵(雀)相與鬬,未有死者也;鸇(ㄓㄢ)鷹(猛禽)至則為之解,以其異類也。故靜為躁奇(奇為有出於人),治為亂奇,飽為飢奇,佚為勞奇。奇正之相應,若水、火、金、木(水剋火、火剋金、金剋木、木剋土、土剋水)之代(交替、輪流)為雌(負、下)雄(勝、高)也。善用兵者,持五殺(五行之剋)以應,故能全其勝;拙者處五死(五行相剋時五種被剋之位)以貪,故動而為人擒。

【譯】聽說善於用兵的人,一定先要自修其身,然後再要求他人;先要使自己不可被戰勝,然後再去求得對敵人的勝利。對他人來說,我要自修其身,對敵人來說,我要求得勝利。自己未能修治好,而去攻擊亂而不治的人,這就好像用火(自己未能修治好的火)去救火(亂而不治的火)、用水(自己未能修治好的水)去應付水(亂而不治的水)一樣,怎麼能夠制止呢!現在讓陶匠師傅不能修治好黃黏土,反而自己變成黃黏土,那就不能製出盆、盎(ㄤˋ,古人用的一種盆子)來;讓紡織女工不能修治好絲,反而自己變成絲,那就不能織成有花紋的絲織錦出來,用相同的東西是不能相互制服(相生相剋)的,所以要以「不同」作為「奇」。

兩隻雀鳥一起打鬥,沒有一隻會死,但鸇(ㄓㄢ)鷹之猛禽一來,鬥成一團的兩隻雀鳥,便自動鬆開了,就因為鸇鷹猛禽並不是同一類。所以,靜對動來說是不同的奇,治對亂來說是不同的奇,飽對餓來說是不同的奇,安逸對勞苦來說也是不同的奇。奇和正的相互對應,就像水、火、金、木、土的從剋、被剋關係之輪流勝負一樣。善於用兵的人,要堅持五行五殺(剋)的主動位勢來應變,所以能獲得全面的勝利;而拙於用兵的人,便處於五行五被剋死的被動地位,而且貪圖這種被剋的位勢,只要一行動,就要被人捉住。

【原】兵貴謀之不測(不可測量)也,形之隱匿也,出於不意(意料之外)、不可以設備也。謀見則窮(今日投資計劃的技術可行性分析、經濟可行性分析等,應另當別論),形見則制(被制服)。故善用兵者,上隱(維持其機密)之(於)天,下隱之地,中隱之人。隱之天者,無不制也。何謂隱之天?大寒甚(ㄕㄣˋ)暑,疾風暴雨,大霧冥晦(昏暗),因此(據此)而為變者也。

何謂隱(維持其機密)之(於)地?山陵丘阜(土山),林叢險阻,可以伏匿而不見形者也。何謂隱之人?蔽之於前,望之於後,出奇行(ㄏㄤˊ)陣(軍隊行列)之間,發如雷霆,疾如風雨,搴(ㄑㄧㄢ,拔取)巨旗,止鳴鼓(擊鼓),而出入無形,莫知其端緒者也。

【譯】用兵貴在謀劃,使敵人無法測度,形跡隱藏不露,行動出乎對方意料之外,使敵人不能防備。謀略一顯露出來讓對方知道,就會陷入困境,形跡一暴露出來,就會被敵人制服。所以,善於用兵的人,上隱藏其機密在天道之中,下隱藏其機密在地勢之中,中間隱藏其機密在人事之中。能隱藏其機密在天道之中,就沒有不能制服的。什麼叫做隱藏其機密在天道之中呢?就是大寒酷暑、疾風暴雨、大霧昏暗,依據這些條件而靈活變化其軍事行動。

什麼叫做隱藏其機密在地勢之中呢?就是山陵土丘,叢林、險阻之地,可以埋伏其間、隱藏起來而不顯現其形跡。什麼叫做隱藏其機密在人事之中呢?就是在前面要加以掩蔽,在後面要遠望並偵查敵軍動態,在隊伍中間隨時可以衝出奇兵,出發如同雷霆般乍然(忽然)發作,快得如同風雨般驟然(突然)到來,拔取大旗,停止擊鼓,而出入於沒有形跡可尋的地方,沒有人能知道它的頭緒究竟在哪裡。

【原】故前後正齊(整齊),四方如繩,出入解續(解散、連接)(往來通達),不相越淩,翼輕邊利(凡行陣之法,以輕軍為左右翼,翼在兩邊,故要邊利),或前或後,離合散聚,不失行(ㄏㄤˊ)伍,此善脩行陳(陣)者也。明於奇賅(ㄍㄞ)陰陽(陰陽奇秘),刑德(刑罰與德化)五行、望氣候星(望雲氣以言天氣的可能變化尚有道理,但占驗星辰以言人事吉凶,則其道理似難成立,此乃受西漢當時的科學認知所限制),龜策(卜筮用具)、禨祥(吉凶),此善為天道者也。設規慮,施蔚伏(伏兵在茂盛的草木中),見用水火,出珍怪,鼓譟(ㄗㄠˋ)(擊鼓叫呼)軍,所以營(迷惑)其耳也。曳梢肆柴(拖拉柴木),揚塵起堨(ㄜˋ,塵埃),所以營(惑亂)其目者。此善為詐佯(假裝)者也。

錞(ㄔㄨㄣˊ)鉞(ㄩㄝˋ)(矛戟柄下的銅鐏及大斧)牢重,固植而難恐,勢利不能誘,死亡不能動,此善為充榦(ㄍㄢˋ,強)者也。剽(ㄆㄧㄠˋ)疾(勇猛敏捷)輕悍,勇敢輕敵,疾若滅沒(無影無聲),此善用輕(裝備輕便的士兵)出奇者也。相地形,處(察辨)次舍(行軍中的止息營地),治壁壘,審煙斥(守望、放哨),居高陵,舍出處(宿於可進可退之地),此善為地形者也。因其飢渴凍暍(ㄏㄜˋ,中暑)、勞倦怠亂、恐懼窘步(因惶恐而不能前行),乘(用)之以選卒(精兵),擊之以宵夜,此善因時應變者也。

易(平地)則用車,險則用騎,涉水用弓(水中不可引弩,故用弓),隘則用弩,晝則多旌,夜則多火,晦冥多鼓,此善為設施(安排)者也。凡此八者,不可一無也,然而非兵之貴者也。

【譯】所以軍隊的隊伍前後整齊,四邊像繩一樣直,無論出、入、解散、或連接成隊,都不相互超越,兩翼之軍輕快矯捷、行動便利,無論前進、後退、聚合、或離散,都能行(ㄏㄤˊ)伍不亂,這是善於整治軍隊行列的表現。明瞭奇秘之要、陰陽變化,懂得施用刑罰、恩賞和五行生剋的特點,會觀望雲氣以測得天氣發展,會占驗星象(占驗星相以言人事吉凶之作法,今人一般均已不用),會用龜策占卜吉凶,這是善於按天道行事的表現。預作規劃揣度,在茂盛的草木中設置埋伏,顯現出用水、用火的生剋情況,亮出珍奇、怪異之物以引誘警示對方,在軍中擊鼓呼叫,用以迷惑敵人的耳朵。用車子拖拉柴木,拖得塵土飛揚,用以迷惑敵人的眼睛。這些是作戰時善於偽裝的表現。

像矛戟柄下的銅錞(ㄔㄨㄣˊ)、大斧的鉞(ㄩㄝˋ)那樣牢固、沈重,意志堅強而難以使他恐懼,權勢、利益不能引誘他,死亡也不能改變他,這是善於使自己鬥志飽滿、堅強的表現。行動勇猛、矯捷,勇敢、輕盈,快得無影無聲,這是善於使用裝備輕便的軍隊、出動奇兵的表現。觀察地形,察辨行軍中住宿的營地,整治防禦工事,明辨應予堵塞、放哨的地點,讓軍隊屯駐在高丘,在可以前進、也可以後退的地方宿營,這是善於利用地形的表現。利用敵人飢餓、乾渴、寒冷、中暑、勞累、疲倦、鬆懈、混亂、恐懼、惶急、不敢前行的機會,任用經過選拔的精兵,在夜裡攻擊他們,這是善於根據時勢變化而採取相應措施的表現。

在平地用戰車作戰,在險要的地方改用騎兵作戰,涉水的時候因水中不可引弩,故用弓來射箭,在狹隘的地方則可改用弩來射箭,白天作戰多用旌旗,夜裡作戰多用火來傳遞訊息,天氣昏暗時則多擊鼓,這是善於運用軍事裝備的表現。這八種技能缺一不可。但是,它們還不是用兵時,最值得重視的關鍵。

【原】夫將(ㄐㄧㄤˋ)者,必獨見獨知。獨見者,見人所不見也;獨知者,知人所不知也。見人所不見謂之明,知人所不知謂之神。神明者,先勝(開戰前已穩操勝券)者也。先勝者,守不可攻,戰不可勝,攻不可守,虛實是也。

上下有隙(感情上的裂痕、隔閡),將吏不相得(互相投合)。所持不直,卒(士兵)心積不服,所謂虛也。主明將良,上下同心,氣意俱起,所謂實也。若以水投火,所當(面對著、面向)者陷,所薄(靠近)者移。牢柔(堅牢、柔弱)不相通而勝敗相奇(出人意料)者,虛實之謂也。故善戰者不在少(兵員少),善守者不在小(兵力小),勝在得威,敗在失氣(喪失實氣)。

夫實則鬬(鬥),虛則走;盛則強,衰則北(敗逃)。吳王夫差地方(地域面積)二千里,帶甲七十萬,南與越戰,棲(停留、駐兵)之會稽(位於今浙江紹興縣東南的會稽山);北與齊戰,破之艾陵(在今山東萊蕪縣東北);西遇晉公(晉定公),擒之(服晉)黃池(位於河南封丘縣西南),此用民氣之實也。其後驕溢縱欲,拒諫喜諛(奉承、討好),憢(ㄒㄧㄠ,驍)悍遂過(造成過失),不可正喻(正面勸諫),大臣怨懟(ㄉㄨㄟˋ,怨恨),百姓不附,越王選卒三千人,擒之干隧(在今江蘇吳縣西北)。因制其虛也。

夫氣之有虛實也,若明之必晦也。故勝兵者,非常實也,敗兵者,非常虛也。善者,能實其民氣,以待人之虛也。不能者,虛其民氣,以待人之實也。故虛實之氣,兵之貴者也。

【譯】做為將領的人,一定要有獨特正確的見解和獨特正確的知識。所謂獨特正確的見解,是指能夠見到別人見不到的地方,所謂獨特正確的知識,是指能夠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能見到別人見不到的地方,就叫做「明」,能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就叫做「神」。神明,就是未戰之先,便已知可以勝利。未戰便已勝利在握,那麼,防守時就不可能被攻打下來,打仗時就不可能被戰勝,攻擊時對方就不可能守得住,這就是用兵時善於應用虛實的道理。

上下之間有了隔閡,將領和官吏之間就互不相配合。所秉持的原則不正直,士兵們心中就累積不服的情緒,這就是所說的「虛」。君主英明、將領優良,上下同樣一條心,大家的氣概、意志同時奮起,這就是所說的「實」。如果把水倒入火中,碰觸水的火苗,就會被淋熄,靠近水的火苗也會後移。堅牢和柔弱不相通,而勝敗卻相互意外地出現,這就是所謂的虛、實之間的關係在起作用。所以,善於作戰的人不在意兵員少,善於防守的人不在意兵力小,勝利的關鍵就在於軍隊是否具備威力,而失敗則在於軍隊喪失了其應該有的「實」氣。

軍隊的氣實就能戰鬥,氣虛就會避跑;氣盛就會強大,氣衰就會敗逃。吳王夫差的國土方圓二千里,穿甲的士兵有七十萬人,向南和越國交戰,吳軍圍住了會(ㄍㄨㄟˋ)稽山;向北和齊國交戰,在艾陵打敗了齊軍;向西遇到晉定公,結果在黃池晉定公服從了吳王夫差的指揮,這是利用了民氣的實氣。但是以後,吳王夫差驕傲自滿、放縱欲望,拒絕臣子的規勸,反而喜好奉承,驍勇強悍,造成種種過失,不能正面加以勸諫,使得大臣們心懷怨恨,老百姓不願依附於他,於是越王句踐選拔精兵三千人,在干隧捉住了他。這是越王掌握情勢,制服了吳王軍隊的虛氣。

凡氣的有虛有實,就像光亮一定會變成昏暗一樣。所以打勝仗的軍隊並不是永久充滿「實」氣,打敗仗的軍隊也不是永遠氣「虛」。善於用兵的人能夠充實士兵之氣,以等待敵方兵氣的空虛。不能用兵的人則使自己軍隊的兵氣虛空,以等待敵人兵氣的紥實。所以,軍隊的虛氣、實氣,一向是用兵的人所須重視的。

【原】凡國有難(ㄋㄢˋ),君自宮召將,詔之曰:「社稷之命(命運)在將(ㄐㄧㄤ)軍身,今國有難,願(希望)子將(ㄐㄧㄤˋ,帶兵)而應之。」將軍受命,乃令祝史、太卜(祝為作辭以事神之官,史為執書以事神之官,太卜為卜筮官之長)齋宿三日,之(前往)太廟,鑽靈龜(鑽龜的裡甲使之變薄,然後燃荊焞(ㄔㄨㄣ,灼龜火)以灼所鑽處,使兆坼(ㄔㄜˋ,裂開)現於表面,觀之以定吉凶),卜吉日,以受鼓旗。君入廟門,西面而立;將(ㄐㄧㄤˋ)入廟門,趍(ㄑㄩ,趨、奔向)至堂下,北面而立。主親操鉞,持頭,授將軍其柄,曰:「從此上至天者,將軍制之。」復操斧,持頭(握住斧鉞的帶刃部份),授將軍其柄,曰:「從此下至淵者,將軍制之。」

將(ㄐㄧㄤˋ)已受斧鉞(ㄩㄝˋ),答曰:「國不可從外治也,軍不可從中御(越過將領,直接指揮部隊)也。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臣既以受制(已接受君命)於前矣,鼓旗斧鉞之威,臣無還請(請求歸還),願君亦無垂(向下)一言之命於臣也。君若不許,臣不敢將(ㄐㄧㄤˋ)。君若許之,臣辭而行。」乃爪鬋(ㄐㄧㄢˇ)(剪去手腳的指甲),設明衣(喪衣)也,鑿兇門(北門)而出。乘將(ㄐㄧㄤ)軍車,載旌旗斧鉞,累(ㄌㄟˋ,憂慮)若不勝。其臨敵決戰,不顧必死,無有二心。是故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主於後;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利合於主。

國之寶也,上將(ㄐㄧㄤˋ)之道也。如此,則智者為之慮(謀慮),勇者為之鬬,氣厲(認真、嚴格)青雲,疾如馳騖(ㄨˋ)(車馬奔馳),是故兵未交接而敵人恐懼。若戰勝敵奔,畢(盡、皆)受功賞,吏遷官(升官),益爵祿(晉升爵祿)。割地而為調(ㄉㄧㄠˋ)(劃分土地而徵稅),決於封外(將領之事,決於疆界之外),卒(終於、到底)論斷(將軍作出論斷,不必請示君主)於軍中。顧(而)反(返回)於國(國都),放旗以(而)入斧鉞,報畢於君曰:「軍無後(後事、他事、戰爭結束以後軍中之事)治。」乃縞(ㄍㄠˇ)素辟(ㄅㄧˋ)舍(穿著白色的喪服而避開正房,寢於他處,不敢寧居),請罪於君。

君曰:「赦之。」退,齋服(穿上齋戒之服)。大勝,三年反舍(返回正房安寢);中勝,二年;下勝,期(ㄐㄧ)年(一週年)。兵之所加者,必無道國也,故能戰勝而不報(不遭到報復),取地而不反(不返回)。民不疾疫,將(ㄐㄧㄤˋ)不夭(早死)死,五穀豐昌,風雨時節(合於時序節令),戰勝於外,福生於內,是故,名必成而後無餘害矣!

【譯】每當國家有危難的時候,君主就在宮中召來將領,向他發出詔令說:「國家的命運就寄託在將軍的身上,現在國家有危難,希望你帶領軍隊去對付敵人。」將軍接受了命令,於是下令祝史、太卜齋戒三天,前往太廟(天子之祖廟),在廟中鑽灼靈龜之龜殼,選擇吉利的日期,來接受戰鼓、戰旗。君主進入太廟大門,面朝西站著;將軍進入太廟大門,快步走到堂下,面朝北站著。君主親手拿起鉞,握住鉞頭,把鉞柄交給將軍,說:「從這兒往上一直到青天,都受你將軍的號令指揮控制。」又拿起斧,握住斧的頭,把斧柄交給將軍,說:「從這兒往下一直到深淵,亦都受你將軍的號令指揮控制。」

將領已接受斧鉞,回答說:「國家不能從外部加以治理,軍隊不能越級從中間加以指揮。心懷二心的人不能為君主服務,心懷疑慮的人不能對付敵人。我已經接受了陛下的命令,戰鼓、戰旗、斧鉞這些威儀之物,在我沒有請求歸還給陛下之前,希望君王也不要再向我發出任何一個字的命令。君王如果不答應這個要求,我就不敢率兵出征。君王如果答應這個要求,我就告別陛下去出征。」於是剪去手指甲和腳趾甲,準備了喪衣,打開象徵凶門之北門,率軍走出都城。將領坐在將軍車上,車上飾置有旌旗、斧鉞,將軍顯出憂慮得不能再憂慮的樣子。當他面對敵人決戰的時候,卻置自身必死於不顧,沒有二心。因此他能做到上沒有青天存在,下沒有大地存在,前面沒有敵人存在,後面也沒有君主存在;前進不是為了求得名譽,後退不是為了逃避罪責,只是要保護人民,且追求的利益合乎君主及國家的要求。

他(將軍)的精神是國家最可寶貴的精神,他的做法是上等將領的做法。像這樣做,有智謀的人就會幫他謀劃,勇敢的人就會為他戰鬥,豪氣上震青雲,快如車馬急馳,因此軍隊還未交戰而敵人便已經恐懼不已。如果戰爭勝利、敵軍逃亡,全軍都會因功受賞,作吏的升官,晉升爵位、增加俸祿。將領劃分土地而開始徵收民賦,在疆界之外作出重大軍事決定,在軍中作出士兵治罪的決斷。而帶兵返回國都,放下戰旗而送回斧鉞,報告完畢後,將領對君主說:「軍中再沒有其他事,要我處理了。」於是穿起白色的喪服而避開正房歇宿,並向君主請罪。為何戰勝的將軍歸來,穿起白色的喪服,此乃老子道德經第三十一章說:「夫兵者,不祥之器」,又說:「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再說:「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君主說:「赦免他!」將領退朝後,便穿起齋戒的衣裳。如果是在戰爭中獲得重大的勝利,三年後才能返回正房歇宿;獲得中等的勝利,過兩年才能返回正房歇宿;獲得下等的勝利,過一年才能返回正房歇宿。用兵征討的對象,一定是沒有德政的國家,所以,戰勝對方,也不會遭到報復,所奪取的土地,也不會被對方再來要回去。

打仗以後,老百姓的生活不產生瘟疫、疾病,將軍也沒有死去,五穀豐收昌盛,風雨合於時序、節令,在外戰勝了敵國,對內也為民眾造福,因此,功名必定建立,此後也沒有任何危害了。

(本文「淮南子及其今義之十五」,係綜合熊禮匯的「新譯淮南子」及陳廣忠的「淮南子」等之見解,整理而得。林國雄謹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