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適有感之二 – 揚錦富

    情境的昇越,當不是人人能得,正在要能適情適性,擺去人間世俗的塵慮凡念,才能從平常感覺中尋得真實與歡喜,否則生命的動感化將不去,憂慮滿懷,又那裏能閒?且而雖閒,如果胸中波瀾往復,似閒未閒,那是痛苦,不是幽閒!總要得其本然的安靜,才有可說。民初高僧蘇曼殊的〈往西湖白雲禪院〉,就有這番韻調:

「白雲深處擁雷峰,幾樹寒梅帶雪紅。

齋罷垂垂渾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鐘。」

    雪紅的寒梅,潭底的鐘影,不覺清寒,反覺新妍鮮麗,繪畫之美已然躍出,而齋罷原來有飽腹的樣子,在寺僧也者,卻毫無他狀,群群入定,瞬間忘我,這才是無雜的純我,才能透到悠悠的本性,他們的閒雅自得,盡在不言,那才是超妙!

略若這般的詩句,肯於尋求,都能在前賢今哲的詩文中覓得,就中分野,在「得」與「不得」之能否跳將開來,如此而已。跳得開,俗事俗慮,其適自足;跳不開,庸事煩慮,縱適亦難。再以人跳不開了,惹起諸多俗念,纏繞無盡煩惱,要閒也者,豈甚如意!雖偶得其閒,心裏卻把定不住,忽東忽西,到處溜走,又豈能圖個輕鬆?是以清人周壽昌的〈秋夜獨坐〉之作,便多少帶有這樣的味道。

「橫胸五嶽聳嵯峨,自剔殘燈倚醉歌。階下寒跫樓上雁,十年消受此聲多。」

    十年消受,確為多些。明顯看出作詩的人有點化不開來,殘燈是剔去了,醉歌是亢然而唱了,然而橫在胸前的還是崢嶸鹺峨的五嶽山峙,高聳突出,總還是無法擺開,既無法擺開,所以小小的寒蛩、棲棲的息雁,都可能引發許多感觸,人而如此,夫復何適!倒是李慈銘的〈閒燕〉之作:

「又聽呢喃到畫檐,舊巢重待絮又添。主人為爾嫌春早,閒過花時不捲簾。」

    管它花時已過,就是不去捲簾,姑且讓它去吧,瀟瀟洒洒,何必拘執。

總之,閒而能定,即無紅塵是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