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及其今義之二十一

要略卷二十一

【原】夫作為書論者,所以紀綱(治理)道德、經緯(規劃)人事(人世事務)、上考(考察)之天、下揆(度量)之地、中通諸理。雖未能抽引玄妙之中哉,繁然足以觀終始矣!總要舉凡(大旨),而語不剖判(分析)純樸、靡散(ㄙㄢˇ)(碎散)大宗(物之根本、道)。懼為人之惽(ㄏㄨㄣ)惽然弗能知也,故多為之辭、博為之說;又恐人之離本就末也,故言道而不言事,則無以與世浮沉(隨波逐流、追隨世俗);言事而不言道,則無以與化(萬物)游息,故著二十篇。

有〈原道〉,有〈俶(ㄔㄨˋ)真〉,有〈天文〉,有〈墜形〉,有〈時則〉,有〈覽冥〉,有〈精神〉,有〈本經〉,有〈主術〉,有〈繆(ㄇㄧㄡˋ)稱〉,有〈齊俗〉,有〈道應〉,有〈氾論〉,有〈詮言〉,有〈兵略〉,有〈說山〉,有〈說林〉,有〈人間〉,有〈脩務〉,有〈泰族〉也。

【譯】一般撰寫論著的目的,是要用來整治道德,規劃、治理人們的各種事情,向上考察上天之道、向下考察地理特點、中還要與各種事理相貫通。即使未能從幽深、微妙之中抽引出頭緒,但豐富的內容也足夠用來觀察事務的終始了。總括要約之辭、舉出大要之旨,而在使用語詞表述的時候,並不剖分道的純樸、不使萬物之根本散離。就是怕有些迷迷糊糊的人不能明白,所以多用一些言辭,從多方面來加以解說;又怕一些人會背離根本,而去追求末節,所以只講道而不講事情,那就讓其沒有辦法去追隨世俗,只和世人相處;而只講事情卻不講道,又沒有辦法和天地造化一同遊樂、休息;所以本書寫了二十篇。

有〈原道〉,有〈俶真〉,有〈天文〉,有〈墜形〉,有〈時則〉,有〈覽冥〉,有〈精神〉,有〈本經〉,有〈主術〉,有〈繆稱〉,有〈齊俗〉,有〈道應〉,有〈氾論〉,有〈詮言〉,有〈兵略〉,有〈說山〉,有〈說林〉,有〈人間〉,有〈脩務〉,有〈泰族〉也。

【原】〈原道(卷一)〉者,盧牟(明察)六合,混沌(元氣未分的狀態)萬物,象太一(道)之容,測窈冥(深遠奧妙)之深,以翔虛無之軫(ㄓㄣˇ,畛、區域)。托小以苞(包、裹)大,守約以治廣,使人知先後之禍福、動靜之利害。誠通其志,浩然可以大觀矣!欲一言而寤(ㄨˋ,省悟),則尊天而保真;欲再言而通,則賤物而貴身;欲參(三)言而究,則外物(置物於身外)而反情(返歸本性)。執其大指(旨),以內洽(潤)五藏(臟),瀸(ㄐㄧㄢ)漬(漸漬、浸潤)肌膚,被(ㄆㄧ)服(親身受之如衣之覆體)法則,而與之終身,所以應待(應對)萬方、鑒耦(合)百變也,若轉丸掌中,足以自樂也。

【譯】〈原道〉這一篇,明察上下四方,推原萬物未分時元氣混沌的狀態,擬像太一的容貌,探測道的深遠奧妙,而翱翔在虛無的境域中。寄託之處小,而包裹的內容多,堅守的原則簡約,而治理的事務宏大,使人知道或先或後所帶來的禍福、或動或靜所具有的利害關係。果真能通曉它的精神,那麼廣大、眾多之事物就可用它來作洞達透徹的觀察了。想要聽一句話就省悟,那句話就是尊重天道而保持自己的本性;想要聽第二句話就精通,那句話就是賤視外物而重視自身;想要聽第三句話而能極盡其理,那句話就是置萬物於身外而返歸人的本性。掌握道的大要,而在身內滋潤五臟,浸潤肌膚,接受它的法則,而和它終身不離,用它來應對萬方、觀察而攬合百變,就像在手掌中轉動圓丸一樣,那就足夠自得其樂了。

【原】〈俶真(卷二)〉者,窮逐終始之化、嬴捋(ㄌㄜˋ)(包裹搓摩;嬴為繞匝、包裹、包握,捋為以手握物)有無之精(此為與道同質之對象)、離別(分別)萬物之變、合同(會合齊同)死生之形,使人遺物反己,審(清楚)仁義之間(細微處)、通同異之理、觀至德之統、知變化之紀、說符(解說符驗)玄妙之中、通迵(ㄉㄨㄥˋ)(通達)造化之母(指元氣)也。

【譯】〈俶真〉這一篇,盡力追求事物之終始變化的規律,包裹、搓摩著或有或無的「道」,分析分辨萬物變化的特點,會合、齊同所有死生的形態,使人能遺棄外物,而返歸自己的本性,能清楚了解聖人仁義的細微之處,通曉事物間同異的道理,看到聖哲最高德行的準則,知道事物變化的客觀規律,解說幽深微妙之中的那些符驗現象,而和造化形成之初的元氣互相連通。

【原】〈天文(卷三)〉者,所以和陰陽之氣、理日月之光、節(節制)開塞之時(時令之始終)、列星辰之行,知逆順之變、避忌諱之殃、順時運(四季)之應、法五神(五行)之常,使人有以仰天承順,而不亂其常者也。

【譯】〈天文〉這一篇,是用來說明如何調和陰陽二氣,理順日月在天上運行的關係,掌握時令的開始、結束,羅列星辰運行的軌跡,讓人明白違反及順應天象運行規律所帶來的變異,避免發生人們所避忌的禍殃,順應四季運行的特點,效法五行之生剋的常規,使人得以敬仰上天、順從天道,而不會違背其規律。

【原】〈墬(ㄉㄧˋ)形(地形卷四)〉者,所以窮南北之脩(長)、極東西之廣、經(劃分界限)山陵之形、區(區別)山谷之居(居所、位置)、明萬物之主、知生類之眾,列山淵之數,規遠近之路,使人通迵(ㄉㄨㄥˋ)(通達)周備,不可動以物、不可驚以怪者也。

【譯】〈墬形(地形)〉這一篇,窮盡大地南北之間的長度、東西之間的寬度(這是漢代「天圓地方」認知之下認為,大地大致是平面的思維產物)、劃分山陵的形勢、區別山谷的位置、說明萬物的主宰、讓人知道生物種類的眾多,又羅列山水的數目、測計遠近的路程、使人通曉的地理知識得以周密完備,而不能用外物來撼動他,也不能用怪異之物來驚嚇他。

【原】〈時則(卷五)〉者,所以上因天時、下盡地力、據度(繩、準、規、衡、矩、權(秤錘,漢書律歷志注說:「銖、兩、斤、鉤、石為五權」)六者,各有其度的度)行當(四季各行其令之行,不錯行,是為行當),合諸人則(人類生活的準則),形十二節(一月為人一歲之一節),以為法式,終而復始(歲終十二月,從正月再始),轉於無極,因循倣依,以知禍福,操捨開塞,各有龍忌(鬼神忌日),發號施令,以時教期(教導),使君人者知所以從事。

【譯】〈時則〉這一篇,係用來說明,上要依順天時、下要盡力發揮土地的發展潛力、守住繩、準、規、衡、矩、權各種的度,而守度不失、按四季的節令而行,符合人類生活的準則,形成十二個月令,作為一定的法則,十二月結束後又重新從正月開始,沒有窮盡的時候,人們因循依倣月令的變易,而知道禍福產生的各種情況,操持、捨棄、開通、堵塞,各有配合鬼神的宜忌之日,發號施令,須按照時令的特點來教化民眾,並使國君懂得,如何施行政事。

【原】〈覽冥(卷六)〉者,所以言至精之通九天也(專精厲意,委務積神,上通九天,激厲至精)、至微之淪無形也、純粹之入至清也、昭昭之通冥冥也。乃始攬物引類、覽(攬)取撟(ㄐㄧㄠˇ,取)掇(ㄉㄨㄛˊ,拾)、浸想宵類(浸為微視,宵為物似,類為眾),物之可以喻意象形者,乃以穿通窘滯、決瀆壅塞、引人之意、繫之無極,乃以明物類之感、同氣之應、陰陽之合、形埒(ㄌㄜˋ)(跡兆)之朕(徵兆、跡象),所以令人遠觀博見者也。

【譯】〈覽冥〉這一篇,係用來說明至精至誠能上通上方及八方之九天;最細微的東西在人類的認知能力、控制能力、處理資訊能力之下,能陷沒在無形之中,純粹之物能進入最清淨之處,昭昭光亮能通向冥冥昏暗之中。然後,才開始引取物類,攬取拾掇,略微看一看那些眾多的相似之物,找出可以用來說明意思、象其形貌的對象,然後經由這些說理,來穿通思維上之滯塞,在堵塞之處開出一道新思路之溝渠,引導人的心意,和不可窮盡的事物聯繫在一起,透過這些來明白相同種類事物之間的感應、相同之氣彼此之間的應和、陰陽二氣的合和、萬物變化的徵兆、跡象,為的是使人們能夠看得遠、見得多。

【原】〈精神(卷七)〉者,所以原本(追溯事物的由來)人之所由生,而曉寤其形骸九竅,取象於天(頭之圓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時五行九解(天之九野,即鈞天中央、蒼天東方、變天東北、玄天北方、幽天西北、顥天西方、朱天西南、炎天南方、陽天東南)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四肢五臟九竅三百六十節):合同(相從)其血氣,與(如)雷霆風雨;比類其喜怒,與(如)晝宵寒暑。審死生之分、別同異之跡、節動靜之機,以反(返)其性命之宗。所以使人愛養其精神、撫靜其魂魄,不以物易(變易)己,而堅守虛無之宅(心)者也。

【譯】〈精神〉這一篇,是用來追溯人類產生的由來,而使人去領會人的形體、九竅的生成,都是效法天象:人的血氣會合齊同,有如雷霆風雨;若用譬喻來形容人的喜怒,就有如白天和黑夜、寒涼和暑熱。要使人清楚死和生的區別、辨明同和異的形跡、控制住動和靜的關鍵,而返歸到他的性命的本原。使用這些,來使人愛護、保養他的精神,使他的魂魄寧靜,不會因為外物而去改變自己固有的本性,而牢牢守住那虛無之一顆心。

【原】〈本經(卷八)〉者,所以明大聖之德,通維初(元氣始萌的太初)之道,埒(ㄌㄜˋ)略(取其大略)衰世古今之變,以褒(跨讚、表揚)先世之隆盛(指政治之美好),而貶末世之曲政(委曲細密之政)也。所以使人黜耳目之聰明、精神之感動(動搖),樽(ㄗㄨㄣ,止、節減)流遁(披散、分散)之觀,節養性之和,分帝王之操(在中國的地理位置上,分帝者體太一、王者法陰陽、霸者則四時、君者用六律(此六律非十二律中陽聲之六律,而是指生、殺、賞、罰、予、奪之六律)四者之操行差異),列小大之差(列帝者體陰陽則侵、王者法四時則削、霸者節六律則辱、君者失準繩則廢;故小而行大,則滔窕(不滿密)而不親,大而行小,則狹隘而不容,貴賤不失其體,而天下治)者也。

【譯】〈本經〉這一篇,是用來說明道德完美、高尚之大聖人的德行,通達元氣始萌的太初之道,通過略敘衰世的情況和古今的變化,來稱讚並褒揚前代政治的興盛美好,而貶斥朝代末期所實行的委屈細密的政治。所以,用來使人罷黜去掉耳目的聰明、精神的動搖,減少那些會分散精神的觀賞活動,節省用來養性的天然和氣,以及分清帝、王體太一、法陰陽、則四時、用六律諸操行的不同,能列出帝、王、霸、君侵削辱廢、滔窕而不親、狹隘而不容諸操行大小的區別。

【原】〈主術(卷九)〉者,君人(領導統治)之事也。所以因任督責(因任其臣而督責其功),使群臣各盡其能也。明攝權操柄,以制群下(眾臣下、眾僚屬);提(挈)名責實,考之參伍(錯綜比較,以為驗證)。所以使人主秉數(策略)持要、不妄喜怒也。其數(策略)直施而正邪(邪者正之)、外私(摒除其私)而立公,使百官條達(條理通達)而輻輳(聚集),各務其業,人致其功(人主之德治,清明而不闇,虛心而弱志,是故群臣輻輳並進,無愚智賢不肖,莫不盡其能)。此〈主術〉之明(明白清楚)也。

【譯】〈主術〉這一篇,講的是君主領導統治的事情。為的是要讓他因循臣下之才能而督促、責成其功,使得眾位臣子能各自盡到自己的才能。讓他明白掌握權柄,控制眾臣僚屬;賦與名義,而要求有實際的成就,並使名實相符,並要根據錯綜的比較而加以考核。為的是要使君主領導掌握控制臣下的策略、要領,不隨便表現出他的喜和怒。他的策略是要使曲者變直而邪者變正、摒除私意而樹立公心,使得百官的條理通達而都能聚集在他的周圍,各人努力做好其本職的工作,建立功業。這些便是〈主術〉所要說明的內容。

【原】〈繆稱(卷十)〉者,破碎(解析)道德之論、差次(區別等級次序)仁義之分、略雜人間之事,總同乎神明之德。假象取耦(ㄡˇ,相當對之名),以相譬喻;斷短為節,以應小具(小的準備、小的需要)。所以曲說巧論(片面之說、巧詭之辯),應感(應曲說巧論之感)而不匱(乏、缺少)者也。

【譯】〈繆稱〉這一篇,係解析道德的理論、區別仁義的各種等級次序分界、略微攙雜了一些人間的事情,而把它們聚合於在神明之德的照耀之下。借用一些符合於道德之推理的事物,來作譬喻;說理細微,如同把短小之物再截斷成小節一樣,為的是適應小的分析需要。這樣在面對片面之說、詭辯之論的時候,就能應對自如,而沒有匱乏的情況出現了。

【原】〈齊俗(卷十一)〉者,所以一(使一致)群生之短脩、同九夷(眾多夷狄)之風采(風俗采(與事通)事)、通古今之論、貫萬物之理,財制(裁制、規劃、安排)禮義之宜、擘(ㄅㄛˋ)畫(籌謀、區分)人事之終始者也。

【譯】〈齊俗〉這一篇,是要用使其一致的觀點,來看待一切眾生、一切生物的長短、優劣,要用相同的觀點來看待眾多之少數民族的風俗、采事的差別,通達古今的說法演變,貫穿融匯萬物之道理,裁定哪一些禮義才是適宜的,籌謀區分出人世間各種事情的起始和終結。

【原】〈道應(卷十二)〉者,攬掇(ㄉㄨㄛˊ,拾)遂事(成事、往事)之蹤、追觀往古(往昔)之跡、察禍福利害之反(返)、考驗(考查驗證)乎老莊之術,而以合(吻合)得失之勢者也。

【譯】〈道應〉這一篇,在拾取攬收往日的事跡,回溯、觀看往昔之時的一些事情,辨明禍與福、利與害各自向其反面轉化的情況,用它們來考察驗證老子、莊子的學說,以此來說明老莊的學說符合事物得失的趨勢。

【原】〈氾論(卷十三)〉者,所以箴縷(針線)縩(ㄘㄞˋ)繺(ㄕㄚˋ)(衣縫)之間、櫼(ㄐㄧㄢ)楔(ㄒㄧㄝˋ)(小木籤)唲(ㄨㄚ)(ㄡˇ)(參差不齊)之郄(ㄒㄧˋ,隙)也,接徑直施(斜)(連接路徑使斜路成為直路),以推本樸,而兆見(預見)得失之變、利病之反,所以使人不妄沒(ㄇㄛˋ)於勢利、不誘惑於事態,有符曮(ㄧㄢˇ)晲(一ˇ)(日行的軌道),兼稽(考察)時勢之變,而與化推移者也。

【譯】〈氾論〉這一篇,就像用針線縫合以生絲織成的綃(ㄒㄧㄠ)衣的縫隙、用小木籤塞進牙齒參差不齊的空隙那樣,立論嚴密,連接路徑而使得斜路變為直路,為的是,推導出事物樸素的本原,和預見事情得失的變化和利病之間的正反關係,為的是,使人不要妄自沈沒於世俗勢利之中,也不要受到事物表面形態的誘惑,做人行事就如日之行於軌道,光明正大,同時,還能考察時勢的變化,而隨著事物的變化而一起轉變。

【原】〈詮言(卷十四)〉者,所以譬類(比喻)人事之指(意指、意向)、解喻治亂之體(事物的本體、主體)也。差擇(選擇、比較)微言(精微之言)之眇(ㄇㄧㄠˋ,妙)、詮以至理之文,而補縫(彌補)過失之闕(ㄑㄩㄝ,同缺,即過失、漏洞、缺失)者也。

【譯】〈詮言〉這一篇,是用譬喻來說明人世各種事情的意向、解釋什麼是國家治亂的本體。選擇、比較精微之言的微妙,而用包含最根本之理的文字,來加以詮釋,而彌補由於過失所帶來的一些缺點。

【原】〈兵略(卷十五)〉者,所以明戰勝攻取之數(策略)、形機(軍事形態的機變)之勢、詐譎(ㄐㄩㄝˊ)之變,體(實踐)因循之道、操持後(堅持後而不先,不敢為主而為客)之論也。所以,知戰陣分爭之非道不行也、知攻取堅守之非德不強也。誠明其意,進退左右無所擊危(詭、乖違),乘勢以為資,清靜以為常,避實就虛,若驅群羊。此所以言兵者也。

【譯】〈兵略〉這一篇,是用來說明戰而能勝、攻而能取的戰略、戰術,和如何依據軍事形勢而隨機應變,如何應用欺詐多變的手段,如何實行因循之道、掌握後而不先的持後原則。用來使人知道,作戰陣法的擺列與戰場上的分異、爭奪,沒有「道」的作為指導,是行不通的,知道在攻取和堅守時,沒有「德」來貫領其事,是不可能強大有力的。如果確實明白了文中講的意思,那麼軍隊前進、後退、左衝、右突,就沒有什麼人違背軍令、加以阻擋,就能利用有利的形勢作為依託,而以清靜作為常則,避實就虛,好像驅趕羊群一樣。這兒所談論的,是軍事的觀點。

【原】〈說山(卷十六)〉、〈說林(卷十七)〉者,所以竅窕(貫通)穿鑿百事之壅遏,而通行貫扃(ㄐㄩㄥ)(貫穿)萬物之窒塞者也。假譬取象,異類殊形,以領理人(治理民眾)之意;解墮(解脫)結紐,說(ㄊㄨㄛ,脫)擇(脫解)摶囷(ㄑㄩㄣ)(團聚捲結),而以明事埒(ㄌㄜˋ)(事之兆朕)者也。

【譯】〈說山〉和〈說林〉這兩篇,係用來貫穿、鑿通橫亙在百事之中的阻塞之事物,打通、貫穿存在於萬物之中的不通之處。假借不同種類的物象殊形,來作譬喻,使人能夠領會治理民眾的旨意;解開了紐結、解開了疑團,而用來說明事物變化會有的各種徵兆。

【原】〈人間(卷十八)〉者,所以觀禍福之變、察利害之反、鑽脈(鑽研、弄清條理)得失之跡、標舉終始之壇(推祭法之意,遠祖之廟,在應遷之例,壇場之設,遠廟之祭於是終,新廟之際於是始)也。分別百事之微、敷陳存亡之機。使人知禍之為福,亡之為得、成之為敗、利之為害也。誠喻(知道、明白)至意,則有(可)以傾側偃(ㄧㄢˇ)仰(俯仰、浮沉)世俗之間、而無傷乎讒賊(傷害好人的讒賊,傷良為讒,害良為賊)螫(ㄕˋ)毒者也。

【譯】〈人間〉這一篇,是觀察人間禍福的相互變化、利害的反向轉化,鑽研、弄清事情的得失,標出事物的終始之處。辨別百事的微妙所在,鋪陳生存、滅亡的預兆。使人知道災禍可以變為幸福、失去可以變成獲得、成功可以變為失敗、有利可以變成有害。如果確實明白了這些最深刻的見解,就可以用它們使自己偏側、俯仰在世俗之間,而不會遭到來自讒賊螫毒等各種各樣的傷害。

【原】〈脩務(卷十九)〉者,所以為人之於道未淹(精深)、味論(體味道論之理)未深,見其文字,反之以清靜為常、恬淡為本,則懈墮(懶惰)分學(離於學、不學)、縱欲適情(情欲),欲以偷(苟且、怠惰)自佚(不被人知為佚),而塞於大道也。今夫狂者無憂,聖人亦無憂。聖人無憂,和以德也;狂者無憂,不知禍福也。故通而無為也,與塞而無為也同。其無為則同,其所以無為則異。故為之浮稱(不足徵信之言)流說(無根源之邪說),其(此)所以能聽(耐聽)、所以使學者孳孳(孜孜)以自幾(ㄐㄧ,相近、差不多)也。

【譯】〈脩務〉這一篇,是為這些人寫的:他們對於道沒有精深的理解、對道的學說體味領會不深,見到論述道的文字,反而把清靜當作固定的準則、把恬淡當作做人的根本,於是便懶惰而不肯學習,放縱情欲、盡量滿足欲望,要用苟且怠惰的態度求得自我安佚,而堵塞了通向大道的路徑。現在瘋瘋癲癲的人沒有憂愁,聖人也沒有憂愁。聖人沒有憂愁,是因為他的德行處於和諧的境地;瘋瘋癲癲的人沒有憂愁,是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是禍福。所以,通於道而無為,和塞於道而不通的無為,是相同的。兩者的無為是相同的,但無為的原因卻不同。所以,本篇利用一些不足徵信之言及一些無根源的邪說,加以反覆論說。為的是用這些說法,使人耐聽、使人能孜孜不倦地學習,而接近於大道。

【原】〈泰族(卷二十)〉者,橫八極、致高崇,上明三光(日、月、星)、下和水土,經古今之道,治倫理之序,總萬方之指,而歸之一本,以經緯(規劃)治道,紀綱(治理)王事。乃原心術、理性情,以館(居)清平之靈、澄徹(徹底澄清)神明之精,以與天和(天然和氣)相嬰薄(環繞迫近)。所以覽五帝三王:懷天氣、抱天心,執中含和(執守中道,無過不及,內藏陰陽合和之氣),德形於內,以莙(ㄐㄩㄣ)凝(凝結)天地,發起陰陽,序四時,正流方(流散的方向)。綏(安)之斯寧,推之斯行。乃以陶冶萬物、遊化(周流化育)群生,唱而和,動而隨,四海之內,一心同歸。故景星(瑞星、德星)見,祥風(和風)至,黃龍(祥瑞之物)下,鳳巢列樹,麟止郊野。德不內形(體現於心),而行其法籍(法令),專用制度,神祇弗應,福不歸,四海不賓,兆民弗化。故德形於內,治之大本。此《鴻烈》(《淮南子︾之原名)之〈泰族〉也。

【譯】〈泰族〉的內容廣博,橫布到八方極遠之處、也一直到達很高的地方,上和日、月、星三光同明,下與水、土相連,理順古今的道理、整治人倫道德的條理,聚合萬方的旨向,把它們歸於同一根本,用來整理治國之道、治理王事。於是探索心之功能產生的原因,理順性情,用來安置清靜平和的靈魂、徹底澄清具有神明功效的至精至誠,能與天然和氣相迫近而被它纏繞。用來觀看五帝三王的事跡:他們內懷天氣、胸藏天心,堅持中道而內藏和氣,德形成於內,而結聚於天地之間,能使陰陽二氣產生、使四時有序、端正陰陽流布的方向。

使它(道)安定就會帶來寧靜,推動它(道)就能運行。於是用它(道)來陶冶萬物、使它(道)周流不止以化育所有的生物,一唱就有應和者,一動就有跟隨著,四海之內,大家一心同歸於道。所以德星顯現、祥風吹來、黃龍下降、鳳鳥把巢築在並列的樹上,麒麟也在郊野棲息。如果帝王不在內心形成德性,而只是推行法令、專一使用規章制度,那麼天地之神就不會響應,福祉就不會歸屬於他,天下各國就不會歸順於他,億萬民眾就不會接受他的教化。所以帝王在內心形成德性,是治理國家的最大根本。這就是《鴻烈︾一書中〈泰族〉的內容。

【原】凡屬書(著書)者,所以窺道開塞,庶後世使知舉錯(擢用和廢置)取舍(捨)之宜適,外與物接而不眩,內有以處神養氣、宴煬(溫暖)至和,而己自樂,所受乎天地者也。故言道而不明終始,則不知所倣依;言終始而不明天地四時,則不知所避諱(迴避);言天地四時而不引譬援類,則不知精微;言至精而不原人之神氣,則不知養生之機;原人情而不言大聖之德,則不知五行(五常,即仁義禮智信)之差;言帝道而不言君事,則不知小大之衰(等衰、等次)。

言君事而不為稱喻,則不知動靜之宜;言稱喻而不言俗變,則不知合同大指;已言俗變而不言往事,則不知道德之應;知道德而不知世曲(ㄑㄩ),則無以耦(ㄡˇ,合、和諧)萬方;知氾論而不知詮言,則無以從容(安逸舒緩、不慌不忙);通書文而不知兵指(用兵的要義),則無以應卒(ㄘㄨˋ,猝);已知大略而不知譬喻;則無以推明事;知公道(公正之道)而不知人間,則無以應禍福;知人間而不知脩務,則無以使學者勸力(勉力、努力)。

欲強省其辭,覽總(執掌總理)其要,弗曲(ㄑㄩ)行區入(屈曲而入),則不足以窮道德之意。故著書二十篇,則天地之理究(終極)矣,人間之事接(遍及)矣,帝王之道備矣!其言有小有巨,有微有粗,指奏(旨趣)卷異(每卷旨趣有異),各有為語。今專言道,則無不在焉,然而能得本知末者,其唯聖人也。今學者無聖人之才,而不為詳說,則終身顛頓(顛沛困頓)乎混溟(大冥)之中,而不知覺寤乎昭明之術(道路)矣!

【譯】凡是著書,都是想用來使人窺見道的開啟與堵塞,期望後世的人知道,如何適宜地擢用、廢置、和取捨,和外物接觸而不會被迷惑,心中有安神養氣、溫暖至和之氣的方法,而自己從天地那裡領受快樂。所以,談論道而不明白道的始終,就不知道怎樣倣效依順道;談論道的始終,而不明白天、地、四時(四季)的特點,就不知道要迴避什麼;談論天、地、四時(四季)的特點,而不引用事物來作譬喻,就不知道事物精細隱微的特點;談論至精至誠的作用,而不追究人的精神、血氣的由來,就不知道養生的關鍵;追究人性情的本原,而不說最為高尚、完備的德行,就不知道仁、義、禮、智、信這五常的差別;論說帝王之道而不講君主治理國事的方法,就不知道小和大的等次。

談論君主治國之術,而不加以稱引譬喻,就不知道怎樣恰當地動或靜;說稱引、譬喻之事,而不講風俗的變化,就不懂得把各種風俗會合、齊同為一個大要;已經說了風俗變化的情況而不說往昔之事,就不知道道德的應驗情況;知道道德的要義,而不知道世間瑣事,就無法適應世間瑣事的種種做法;知道氾論眾事,而不知道就萬物而言其微妙,做起事來就無法從容不迫;通曉書籍、文章,而不懂得用兵的要義,就無法應付突然的事變;已懂得大的策略,而不知道如何譬喻,就無法推明事理;懂得公正之道,而不知道人間之事,就無法應對災禍和幸福;懂得人間之事,而不知道努力進取,就無法使求學的人努力學習。

想要勉強省略文辭,只是要掌握總的要點,而不曲折、周到地行文和委屈深入地敘述,就不能夠窮盡道德的含意。所以著有書二十篇,這樣天地之理就說盡了,人間之事就普遍接觸到了,帝王之道就全具備了。書中的言論,有的說的是小事,有的是大事,有的說得細微,有的說得粗略,每一卷的旨趣都不相同,各自按照一定的旨趣安排語詞。現在專一來談論道,那道是無所不在的,但是能夠掌握道的本末的,大概只有聖人。現在求學的人沒有聖人的才能,如果不為他們詳細敘說,他們就會終身顛沛、困頓於十分昏暗的境地之中,而不知道在光明大道上,覺悟過來。

【原】今《易》之乾(ㄑㄧㄢˊ)坤,足以窮道通意也。八卦可以識吉凶、知禍福矣!然而伏羲為之六十四變(淮南子認為,八卦之作,六十四卦之演成,均為伏羲氏所為;司馬遷則認為,六十四變是周文王所為),周室(周文王)增以六爻(爻辭),所以原測淑清(明朗純淨)之道,而攟(ㄐㄩㄣˋ,追逐、追溯)逐萬物之祖也。夫五音之數,不過宮、商、角、徵、羽,然而五弦之琴(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不可鼓也,必有細大(音之大小)駕和(相和),而後可以成曲。今(只初)畫龍首,觀者(常)不知其何獸也,具(形成、具備)其形,則不疑矣!今謂之道則多,謂之物則少;謂之術則博,謂之事則淺,推之以論,則無可言者。所以為學者,固(必)欲致之不言而已也。

夫道論至深,故多為之辭以抒其情(道之實情);萬物至眾,故博為之說以通其意。辭雖壇卷(舒卷)連漫(連綿擴張)、絞紛(紛擾)遠緩(舒緩),所以洮(ㄊㄠˊ)汰(洗濯)滌蕩至意,使之無凝竭底滯、捲握而不散也。夫江、河之腐胔(ㄗˋ)(腐肉)不可勝數,然祭者汲焉,大也。一盃白酒,蠅漬(ㄗˋ)其中,匹夫弗嘗者,小也。誠通乎二十篇之論,睹凡(大旨)得要,以通九野(八方及中央)、徑(經過)十門(八方及上下)、外天地、捭(ㄅㄞˇ,兩手排擊、摒去)山川,其於逍遙一世之間、宰匠(執掌)萬物之形,亦優游矣!若然者,挾(ㄒㄧㄝˊ)日月而不烑(ㄊㄧㄠˇ,有空隙、不充實、不滿密狀),潤萬物而不秏(ㄏㄠˋ,耗、減少)。曼兮洮(ㄊㄠˊ)兮(無極之狀),足以覽矣!藐(邈)兮浩兮,曠曠(廣大貌)兮,可以游矣!

【譯】現在用《周易》中的乾卦、坤卦,就足夠窮盡萬物之理並通曉它們所包含的意向了。八卦已經可以用來識別吉凶、知道禍福了,但是伏羲還是把它演變為六十四卦,周文王又為每一卦增寫了六爻的爻辭,這是為了推原、測度明朗、那純淨的道,而追溯萬物之祖。五聲音階中的音級數量,不會超過宮、商、角、徵、羽五個,但是一弦一個音級的五弦琴,是無法彈奏的,一定要有高音、低音更互相和,才能彈成曲子。現在只畫出龍的頭,觀看的人常不知道這是何種野獸,等到把龍體全都畫好以後,觀看的人就沒有疑問了。如果現在說的道很多,而講到的物很少;說到做事的策略很多,而講到的具體事情很少,那要推論事理,就會沒有什麼話可說。以此來教求學的人,就一定會使他們處於,推論事理無話可說的境地。

道的理論極其深奧,所以多用一些言辭來表述它的真實情況;萬物極其眾多,所以廣泛地加以敘說來傳達它們的意旨。言辭雖然有舒有卷、連綿擴張、糾纏紛擾、語句疏緩,但都是用來滋潤、滌蕩這些很深奧的意旨,使它們不會凝結、停滯、閉塞,能夠掌握而不會流散。長江、黃河中腐爛的屍骨數不完,但是祭祀的人還是從其中取水,這是因為長江、黃河水量很大的緣故。一盃白酒,有一隻蒼蠅泡在裡面,平民也不會去嘗那盃酒,因為盃太小了。如果確實通曉二十篇所說的道理,讀懂要義、掌握要領,而通達九野、經過十門、到達天地之外、摒棄山川,那麼他就能無拘無束地生活在人世間,掌握萬物形態的特點,也夠悠閒自得了。像這樣,那就能環繞日月而不會不充實,就能滋潤萬物而不會減少。遼闊無邊,也足夠觀覽的了!浩渺無際,真是廣大呀,能夠在其中遨遊了!

【原】文王之時,紂(ㄓㄡˋ)為天子,賦斂無度,殺戮無止,康梁(耽樂)沈湎(ㄇㄧㄢˇ)(淫酒),宮中成市(集者多)。作為炮烙之刑,刳(ㄎㄨ,剖開、挖開)諫者,剔(分解骨肉)孕婦,天下同心而苦之。文王四世(古公亶父、季歷、周文王、周武王)纍善,修德行義,處岐周之間,地方不過百里,天下二垂(二邊陲之地)歸之。文王欲以卑弱制強暴,以為(ㄨㄟˋ)天下去殘除賊而成王道,故太公(呂尚)之謀生焉。

文王業之而不卒(始之而未終),武王繼文王之業(緒、事業),用太公之謀,悉索薄賦(傾盡全國兵力,古代按田賦出兵車甲士),躬擐(ㄏㄨㄢˋ)(親自披掛)甲胄,以伐無道而討不義,誓師牧野,以踐天子之位。天下未定,海內未輯(安定),武王欲昭(顯揚)文王之令德(美德),使夷狄各以其賄(財物)來貢,遼遠未能至,故治三年之喪,殯(大殮)文王於兩楹之間(堂柱之間),以俟遠方。武王立三年而崩,成王在褓襁之中,未能用事(執政),蔡叔、管叔輔公子祿父(紂王之子)而欲為亂。

周公繼文王之業、持天子之政,以股肱(輔助)周室,輔翼成王。懼爭道之不塞、臣下之危上也,故縱馬華山,放牛桃林(古地名),敗(毀壞)鼓折枹(ㄈㄨ),搢(ㄐㄧㄣˋ)笏(ㄏㄨˋ)而朝,以寧靜王室、鎮撫諸侯。成王既壯,能從政事,周公受封於魯,以此移風易俗。孔子修成(成王)、康(康王)之道(周公制禮樂,立制度,為周之盛世),述周公之訓,以教七十子,使服其衣冠、修其篇籍,故儒者之學,生焉。

【譯】周文王時候,紂王做天子,沒有限度地搜刮民賦,不停地殺戮無辜,整日耽溺於享樂、沈迷於酒飲,宮中人多得如同市集一樣。又製作炮烙之刑,挖出規勸者的心,剖開孕婦的肚子,天下人為他所苦的心,完全相同。周文王一家四代累積善行,以德義修身實踐,處於岐周間,地方縱橫不超過百里,而天下兩處邊陲之地的人民,都歸順他。文王要用卑下弱小的勢力去制服強暴之人,用這來為天下人民除去凶惡、狠毒的人,而成就用仁義治理天下的王道,所以太公的謀略就產生了。

周文王開始了他的事業,卻沒有完成,周武王繼承文王的事業,應用太公的謀略,傾盡全國的兵力,親自戴上頭盔、穿上鎧甲,來討伐無道、不義之君,在牧野告誡將士一定要打敗紂王,以此登上了天子之位。但是天下尚未平定,國內還未安定下來,周武王想要顯揚文王的美德,使各少數民族用他們的財物,來獻給周王朝,有的路途遙遠未能趕到,所以,就用了三年時間處理喪事,把文王的靈柩停放在廳堂兩柱之間,以等待遠方客人來弔喪。武王登位三年,就死了,當時周成王還是一個嬰兒,不能執政,蔡叔、管叔輔助紂王的公子祿父打算叛亂。

周公繼承周文王的事業,掌握天子的政權,以幫助周王室,輔佐周成王。他害怕爭鬥的路徑不堵塞、臣下會危害君主,所以,就把戰馬放入華山,把牛放入桃林,毀壞戰鼓、折斷鼓槌,把笏版插進腰帶,而來朝見君主,用這種辦法,來使王室寧靜、安撫諸侯。後來,周成王已經長大,能處理政事了,周公便在魯地,接受為封地,用這種行動來移風易俗。孔子研究周成王、周康王的施政之道,敘述周公的教誨,用來教導他的七十個弟子,使他們穿戴周成王、周康王時期流行的衣帽、研究那時候產生的書籍,這樣儒家的學說,便產生了。

【原】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以為其禮煩擾而不侻(ㄊㄨㄛ,簡易)、厚葬靡(浪費)財而貧民(使民貧窮)、久服(長久服喪)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用夏己有之兼愛精神)。禹之時,天下大水,禹身執虆(ㄌㄟˊ,盛土之籠)臿(ㄔㄚ,鍬),以為民先,剔(分流、泄流)河而道(疏導)九岐(河水因地平無岸而分為九河,至齊桓公時才塞之同為一)、鑿江而通九路(九江)、辟(避)五湖(太湖)而定東海。當此之時,燒不暇撌(ㄨㄟˋ,排除),濡不給(及)扢(ㄍㄨˇ,擦拭),死陵者葬陵,死澤者葬澤,故節財、薄葬、閒服(簡服、三月服喪之服)生焉。

齊桓公之時,天子卑弱,諸侯力征,南夷北狄,交伐(交相攻打)中國,中國之不絕如線(細絲)。齊國之地,東負海而北障河,地狹田少,而民多智巧。桓公憂中國之患,苦夷狄之亂,欲以存亡繼絕(使滅亡之國復存,使斷絕之嗣得續),崇天子之位,廣(擴大)文、武之業,故管子之書,生焉。

齊景公內好聲色、外好狗馬,獵射亡歸,好色無辯(辨、別)。作為路寢之臺(大正室之台),族(聚)鑄大鐘。撞之庭下,郊雉皆呴(ㄒㄩˇ,鳴叫)。一朝用三千鐘贛(十斛為一鐘,一朝賜群臣之費三萬斛)。梁丘據、子家噲(ㄎㄨㄞˋ)(齊景公之二佞臣)導(引導)於左右。故晏子之諫,生焉。

【譯】墨子學習儒家的學業,接受孔子的學術教導,卻認為儒家的禮儀冗雜繁亂,用豐厚之物舉行葬禮,浪費財物,而使民眾貧困;長久服喪,會妨害人的正常生活,使事業造成損失,所以,墨子就違背周朝的做法,而用夏代的政令。禹的時候,天下有大水,禹拿著鍬和盛土的籠子,作為民眾的先導,使黃河分流而引出九條支流,鑿通長江而溝通九條河流,整治太湖而使東海安定。在這個時候,被火燒也來不及排除,臉上浸溼了也來不及擦拭,人死在大土山上的就葬在大土山上,死在湖澤地帶的就葬在湖澤地帶,所以,在處理喪事時,節約財物、實行儉約的葬禮、短期穿喪服的規矩,便產生了。

齊桓公的時候,周天子勢力弱小,諸侯用武力相互征伐,南方的夷、北方的狄,交相攻打中原地區,中原地區各諸侯國政權沒有斷絕,就如同絲線一樣。齊國的國土,東靠海,而北為黃河所阻隔,領土狹窄而可耕種的田很少,可是,人民卻有很多的智謀和技巧。齊桓公為會遭到中原各諸侯國那樣的禍患而憂愁,為夷狄之作亂所苦,想要使滅亡之國得以復存、想要使斷絕之嗣得以延續,想使天子的地位變得崇高起來,想擴大周文王、周武王的事業,因此,管子的書之寫作內容便產生了。齊景公在宮內喜好聲色,在外喜好狗馬,獵獸射禽忘了歸來,貪愛女色往往不加以辨別。花了三年以上的時間起造路寢之臺,聚集金屬鑄造大鐘。在庭下撞擊大鐘,能使得郊外的野雞都叫起來了。一次朝會,便賜給臣下三千鐘(即三萬斛)糧食。又有梁丘據、子家噲兩位佞臣在他身邊引導他。所以,便有了晏子的規勸。

【原】晚世之時(周之末世,即戰國時代),六國諸侯,谿(ㄒㄧ)異谷別,水絕山隔,各自治其境內、守其分(ㄈㄣˋ)地、握其權柄、擅(獨攬)其政令。下無方伯(一方諸侯之長),上無天子(政令不自天子出),力征爭權,勝者為右(強、尊)。恃連與(怙恃連與之國),約重致(一再約定),剖信符(兩方各執符契以行事),結遠援,以守其國家、持其社稷,故縱橫修短(如蘇秦、張儀、公孫衍、陳軫、代厲之屬)生焉。

申子(申不害)者,韓昭釐(ㄒㄧ)(韓昭侯)之佐。韓,晉別國(分支之國)也,地墽(ㄑㄧㄠ,磽)民險(邪惡),而介於大國之間,晉國之故禮未滅,韓國之新法重出,先君之令未收,後君之令又下,新故相反,前後相繆(ㄇㄧㄡˋ,謬、悖謬、違背、衝突),百官背亂,不知所用,故刑名之書,生焉。

秦國之俗,貪狼(貪狠之狼)強力,寡義而趨利,可威以刑,而不可化以善;可勸(勉勵)以賞,而不可厲(激勵)以名。被(ㄆㄧ)險(為險要之地所環繞)而帶河、四塞(四境要塞)以為固,地利形便,畜積殷富,孝公欲以虎狼之勢而吞諸侯,故商鞅之法,生焉。

【譯】到了周代末期的戰國時代,六國(似指韓趙魏楚燕齊)的諸侯,各自有自己的谿谷,山水隔絕,各自治理國境以內的事情、守衛所分割到的國土、掌握這一國的權力,獨自決定他這一國的政策和法令。這時,下無管理一方的諸侯之長,上無可以管得住諸侯的天子,於是他們用武力征伐來爭奪權力,獲勝的就是強大的、尊貴的。大家都依靠國家間的聯合、聯盟,一再簽定盟約,剖竹作為憑證符契以行事,結交遠方的國家作為援助,這樣來守住他們的國家、保住他們的社稷,所以蘇秦、張儀、為秦說齊魏攻趙以破蘇秦合縱的公孫衍、歷仕秦楚的遊說之士陳軫、及代厲等之合縱連橫的長短之術,就產生了。

申不害,是韓昭侯的輔佐之臣,內修政教,外應諸侯、國治兵強;申子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刑名。韓國,本是從晉國分出來的(韓趙魏三家分晉),土地堅硬、貧瘠,民心險惡,而處於大國中間,晉國從前的禮法還未消除,韓國新的禮法又出來了,先前君主的政令還未收回,後來君主的政令又頒發下來了,但新舊的禮法相反,前後君主的政令又相互違背、衝突,百官感到背戾惑亂,不知道要執行何種禮法、政令,所以論述刑名而循名責實、尊君卑臣、崇上抑下的著作,便產生了。

秦國的民俗,人們貪狠如狼而好強用武,缺少義氣而追逐利益,可以用刑罰來使他們感到害怕,而不能用行善之道來教化他們;可以用行賞來勉勵他們,而不能用名譽來激勵他們。其地形險要而為黃河所圍繞,其四方要塞均十分牢固,地形便利;東有黃河,有函谷、蒲津、龍門、合河等關;南方南山及武關、嶢(ㄧㄠˊ)關;西有大隴山及隴山關、大震、烏蘭等關;北有黃河、南塞;積蓄豐富,戰國之初,秦孝公想憑著虎狼一般的凶猛氣勢吞併諸侯,所以商鞅的法令,便產生了。

【原】若劉氏(劉安)之書(鴻烈、即淮南子),觀天地之象、通古今之事;權(衡量)事而立制、度形(形勢)而施宜;原道之心、合三王之風,以儲與(拘束、限制)扈冶(廣大);玄眇(ㄇㄧㄠˇ)之中,精搖靡覽(精明而進趨,細小處都看到),棄其畛(ㄓㄣˇ)挈(ㄑㄧㄝˋ)(水之混濁),斟(ㄓㄣ,吸取)其淑靜(清澈、平靜),以統天下,理萬物、應變化、通殊類(不同的類別)。非循一跡之路(狹小的路)、守一隅之指(偏一方面之旨)、拘繫牽連之物,而不與世推移也。故置之尋常(小面積、小範圍)而不塞、布之天下而不窕(不滿密為窕)。

【譯】至於劉安所著的書,鴻烈、即淮南子,觀察天地間所有的形象,通達古今的事理;衡量事物的特點而建立制度,度量形勢而採用適宜的做法;書中探索道德觀念的本原,符合夏禹、商湯、周文王三王實行過的教化,用來制約廣大之事物;在幽深微妙之中,精明進趨,連細小之處都看到了,棄其粗劣混濁之品質而取其精華,如同拋棄混濁的湖水,而舀(ㄧㄠˇ)取清澈、平靜的清水一樣,用來總括天下之事、理順萬物之序、應對變化之勢、溝通各種不同的類別。而不是順著狹小的道路前進,堅持片面的主張,不受互有關聯之物的束縛,且不隨著世道的變遷而轉易推移。所以,把書中說的道理放入尋常小範圍之間,不會堵塞;把書中說的道理分佈到普天之下,也不會鬆緩不密。

(本文「淮南子及其今義之二十一」,係綜合熊禮匯的「新譯淮南子」及陳廣忠的「淮南子」等之見解整理而得。林國雄謹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