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述而篇第七
【原文】
7·1 子曰：“述而不作(1)，信而好古，窃(2)比于我老彭(3)。”
【注释】
(1)述而不作：述，传述。作，创造。
(2)窃：私，私自，私下。
(3)老彭：人名。有的说是殷商时代一位“好述古事”的“贤大夫”；有的说是老子和彭祖两个人，有的说是殷商时代的彭祖。
【语译】
孔子说：“只阐述而不创作，相信而且喜好古代的文化，我私下把自己比做老彭。”
【原文】
7·2 子曰：“默而识(1)之，学而不厌，诲(2)人不倦，何有于我哉(3)？”
【注释】
(1)识：音ｚｈì，记住的意思。
(2)诲：教诲。
(3)何有于我哉：我做了哪些呢？
【语译】
孔子说：“默默地记住所学的知识，不满足地学习，不知疲倦第教导，我还有什么呢？”
【原文】
7·3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1)，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注释】
(1)徙：音ｘǐ，迁移，去做的意思。
【语译】
孔子说：“不修养品德，不传授学问，听到义不能去做，有缺点不能改正，这些是我所忧虑的事。”
【原文】
7·4 子之燕居(1)，申申(2)如也；夭夭(3)如也。
【注释】
(1)燕居：家居、闲居。
(2)申申：宽舒，比喻心情和畅。
(3)夭夭：安详、轻松样子。
【语译】
孔子闲居在家，是那么的舒展和畅，那么的安详轻松。
【原文】
7·,5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1)。”
【注释】
(1)周公：姓姬名旦，传说是西周典章制度的制定者，他是孔子所崇拜的所谓“圣人”之一。
【语译】
孔子说：“我衰老得很厉害了，我好久没有梦见周公了。”
【原文】
7·6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1)。”
【注释】
(1)艺：指孔子教授学生的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都是日常所用。
【语译】
孔子说：“以道为志向，以德为根据，以仁为凭藉，以六艺为学习内容。”
【原文】
7·7 子曰：“自行束脩(1)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注释】
(1)束脩：束，十条为一束。脩，音ｘｉū，干肉，又叫脯。束脩就是十条干肉。孔子要求他的学生，初次见面时要拿十条干肉作为学费。后来，就把学生送给老师的学费叫做“束脩”。也有将束脩解释为男子十五岁时束带修饰，表示成年，达到入学的年龄。
【语译】
孔子说：“只要主动拿着十条干肉为礼来见我的人，我从来没有不教诲他的。”
【原文】
7·8 子曰：“不愤(1)不启，不悱(2)不发。举一隅(3)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注释】
(1)愤：苦思冥想而仍然不能领会的样子。
(2)悱：音ｆěｉ，想说又不能明确说出来的样子。
(3)隅：音ｙǔ，角。
(4)反：类推，推论。
【语译】
孔子说：“不到苦思而想不通的时候，不去开导他；不到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时候，不去启发他。举出问题的一个方面，他却不能由此而推知其他三个方面，那就不再教他了。”
【原文】
7·9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语译】
孔子在有丧事的人旁边吃饭，不曾吃饱过。
【原文】
7·10 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语译】
孔子在这一天为吊丧而哭泣，就不唱歌。
【原文】
7·11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1)，惟我与尔有是夫(2)！”子路曰：“子行三军(3)，则谁与(4)？”子曰：“暴虎(5)冯河(6)，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7)。好谋而成者也。”
【注释】
(1)舍之则藏：舍，舍弃，不用。藏，隐藏。
(2)夫：语气词，相当于“吧”。
(3)三军：是当时大国所有的军队，每军约一万二千五百人。
(4)与：在一起的意思。
(5)暴虎：空拳赤手与老虎进行搏斗。
(6)冯河：徒步徒水过河。
(7)临事而惧：惧是谨慎、警惕的意思。遇到事情便格外小心谨慎。
【语译】
孔子对颜渊说：“用我呢，我就去做；不用我，我就隐居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做到这样吧！”子路问说：“老师您如果统帅三军，您要和谁在一起共事？”孔子说：“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河，死了都不会后悔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共事的。一定要是遇事小心谨慎，善于谋划而能完成任务的人。”
【原文】
7·12 子曰：“富(1)而可求(2)也；虽执鞭之士(3)，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注释】
(1)富：财富。而，如果。
(2)求：指合于道、通过正当的途径，可以去求。
(3)执鞭之士：做手拿着鞭子这种低贱的工作。执鞭之士，指市场的守门人以皮鞭维持秩序。另一说法是古代为天子、诸侯和官员出入时，手执皮鞭开路的人。
【语译】
孔子说：“如果财富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去追求，虽然是给人执鞭的下等差事，我也愿意去做。如果不能通过正当途径去追求，那就按我所喜欢的去做。”
【原文】
7·13 子之所慎：齐(1)、战、疾。
【注释】
(1)齐：同斋，斋戒。古人在祭祀前要沐浴更衣，不吃荤，不饮酒，不与妻妾同寝，整洁身心，表示虔诚之心，这叫做斋戒。
【语译】
孔子所谨慎对待的事是：斋戒、战争和疾病。
【原文】
7·14 子在齐闻《韶》(1)，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注释】
(1)《韶》：舜时古乐曲名。
【语译】
孔子在齐国听到了《韶》乐，有很长时间尝不出肉的滋味，他说，“想不到《韶》乐的竟然达到这样的境界。”
【原文】
7·15 冉有曰：“夫子为(1)卫君(2)乎？”子贡曰：“诺(3)，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注释】
(1)为：帮助。
(2)卫君：卫出公辄，是卫灵公的孙子。太子蒯聩的儿子。太子蒯聩得罪卫灵公的夫人南子，逃到晋国。卫灵公死后，卫人立蒯聩之子辄，是为出公。后来，晋国送蒯聩回国，遭到卫国抗拒。那时孔子在卫国。
(3)诺：答应。
(1)为：这里是帮助的意思。
(2)卫君： (3)诺：答应。
【语译】
冉有说：“老师会帮助卫国的国君吗？”子贡说：“好，我去问他。”进去问孔子：“伯夷、叔齐是什么样的人呢？”说：“古代的贤人。”问：“他们有怨恨吗？”说：“他们求仁而得到了仁，为什么有怨恨呢？”出来，说：“老师不会帮助卫君的。”
【原文】
7·16 子曰：“饭疏食(1)饮水，曲肱(2)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注释】
(1)饭疏食，饭，吃，作动词。疏食，粗粮。
(2)曲肱：肱，音ｇōｎｇ，胳膊，由肩至肘的部位。曲肱，即弯着胳膊。
【语译】
孔子说：“吃粗粮，喝白水，弯着胳膊当枕头，乐趣也就在这中间。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富贵，对于我来讲就像是天上的浮云。”
【原文】
7·17 子曰：“加(1)我数年，五十以学易(2)，可以无大过矣。”
【注释】
(1)加： 通“假”，给予的意思。
(2)易：指《周易》，古代占卜用的一部书。
【语译】
孔子说：“再给我我几年的时间，到五十岁开始学习《易》，便可以没有大的过错了。”
【原文】
7·18 子所雅言(1)，《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注释】
(1)雅言：当时周王朝京畿之地区所通行的周王朝官话（陕西语音），是雅言。孔子平时谈话时用鲁国的方言，但在诵读《诗》、《书》和执礼时，则用官话。
(2)执礼:执行礼仪事务。
【语译】
孔子讲雅言，颂读《诗》、《书》和执行礼仪事务，用的都是雅言。
【原文】
7·19 叶公(1)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2)。”
【注释】
(1)叶公：叶，音ｓｈè。叶公姓沈名诸梁，楚国的大夫。
(2)云尔：云，代词，如此的意思。尔同耳，而已，罢了。
【语译】
叶公向子路问起孔子，子路不答。孔子说：“你为什么不这样说，他这个人，发愤用功起来连吃饭都忘了，快乐起来把一切忧虑都忘了，不知道衰老将要到来，如此罢了。”
【原文】
7·20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语译】
孔子说：“我不是生来就有知识的，而是爱好古代文化，勤奋敏捷地去求得知识的。”
【原文】
7·21 子不语怪、力、乱、神。
【语译】
孔子不谈论怪异、暴力、叛乱、鬼神。
【原文】
7·22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语译】
孔子说：“三个人一起走路，一定有一个人可以作我的老师。我选择他的优点向他学习，对于他的缺点则加以改掉。”
【原文】
7·23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1)其如予何？”
【注释】
(1)桓魋：魋，音ｔｕí，宋国司马向魋，是宋桓公的后代。公元前四九二年，孔子取陈国时经过宋国，同弟子在大树下演习礼仪，桓魋派人砍伐大树以威胁孔子和弟子。
【语译】
孔子说：“上天把德赋予了我，桓魋能把我怎么样？”
【原文】
7·24 子曰：“二三子(1)以我为隐(2)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注释】
(1)二三子：指孔子的学生们。
(2)隐：隐瞒。
(3)与：告知。
【语译】
孔子说：“学生们，你们以为我隐瞒了什么？我对你们是没有隐瞒的。我所做的事没有不告知你们的。这就是我孔丘。”
【原文】
7·25 子以四教：文(1)、行(2)、忠(3)、信(4)。
【注释】
(1)文：文献、古籍等。
(2)行：德行。
(3)忠：对人尽心竭力。
(4)信：诚信。
【语译】
孔子以文化、德行、忠心、诚信四项内容教导学生。
【原文】
7·26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1)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2)者，斯可矣。亡(3)而为有，虚而为盈，约(4)而为泰(5)，难乎有恒矣。”
【注释】
(1)斯：就。
(2)恒：始终如一。
(3)亡：无。
(4)约：节俭，有穷困的意思。
(5)泰：宽裕
【语译】
孔子说：“圣人我是看不到的，能看到君子，这就可以了。”孔子说：“善人我是看不到的，能看到始终如一的人，这也就可以了。没有却装作有，空虚却装作充实，穷困却装作宽裕，这样的人是难于始终如一的。”
【原文】
7·27 子钓而不纲(1)，弋(2)不射宿(3)。
【注释】
(1)纲：鱼网上的大绳，指用网捕鱼。
(2)弋：音ｙì，用带绳子的箭来射鸟。
(3)宿：指回巢休息的鸟。
【语译】
孔子钓鱼，而不用有渔网捕鱼。只射飞鸟，不射在巢中休息的鸟。
【原文】
7·28 子曰：“盖(1)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2)之，知(3)之次也。”
【注释】
(1)盖：大概。
(2)识：记。
(3)知：智，智慧。
【语译】
孔子说：“大概有一种人，不懂却在那里凭空创造，我没有这样做过。多听，选择其中好的加以遵从；多看，然后记在心里；这是次一等的智慧。”
【原文】
7·29 互乡(1)难与言(2)，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3)其进(4)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5)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6)也。”
【注释】
(1)互乡：地名，具体所在已无可考。
(2)与：肯定、赞许。
(3)进、退：进步、退步。一说进为进见请教，退为退出以后的作为。
(4)洁己：洁身自好。
(5)不保其往：保，守。往，过去。
【语译】
互乡地方的人难于和他们谈论道理，一个童子却得到了孔子接见，学生们感到迷惑不解。孔子说：“我是赞许他的进步，不赞成他倒退。何必太过分呢？人家洁身自好以求进步，我赞许他洁身自好，不记住他的过去。”
【原文】
7·30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语译】
孔子说：“仁离我很远吗？我想要仁，这仁就来了。”
【原文】
7·31 陈司败(1)问：“昭公(2)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3)巫马期(4)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5)，君子亦党乎？君取(6)于吴， 为同姓(7)，谓之吴孟子(8)。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注释】
(1)陈司败：陈国主管司法的官，姓名不详。
(2)昭公：鲁国的君主，名惆，音ｃｈóｕ。“昭”是谥号。
(3)揖：做揖，行拱手礼。
(4)巫马期：姓巫马名施，字子期，孔子的学生。
(5)党：偏袒、包庇的意思。
(6)取：同娶。
(7)为同姓：鲁国和吴国的国君同姓姬。同姓不婚，昭公娶同姓女，是违礼的行为。
(8)吴孟子：鲁昭公夫人。春秋时代，国君夫人的称号，一般是她出生的国名加上她的姓，但因她姓姬，故称为吴孟子，而不称吴姬。
【语译】
陈司败问：“鲁昭公懂得礼吗？”孔子说：“懂得礼。”孔子出来后，陈司败向巫马期作揖，走近他说：“我听说君子是不偏袒的，君子也偏袒吗？鲁君在吴国娶了一个女子，因为是国君的同姓，称她为吴孟子。如果鲁君算是知礼，还有谁不知礼呢？”巫马期告诉了孔子。孔 子说：“我真是幸运。如果有错，人家一定会知道。”
【原文】
7·32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注释】
(1)反：反复，再一次。。
(2)和：应和、唱和。
【语译】
孔子与别人一起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要请他再唱一遍，然后和他一起唱。
【原文】
7·33 子曰：“文(1)，莫(2)吾犹人也。躬行(3)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注释】
(1)文: 指文化知识。
(2)莫：大概、差不多。
(3)躬行：亲身实践。
【语译】
孔子说：“在文化知识上，我大约和别人一样，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君子，那我还没有完全达到。”
【原文】
7·34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1)为之(2)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3)。”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注释】
(1)抑：折的语气词，“只不过是”的意思。
(2)为之不厌：之，指圣与仁。不厌，不满足。
(3)云尔已矣：如此罢了。
【语译】
孔子说：“说到圣与仁，那我怎么敢当！只不过在这方面不满足地努力，教诲别人不感觉疲倦，可说是如此罢了。”公西华说：“这正是我们弟子所学不到的。”
【原文】
7·35 子疾病(1)，子路请祷(2)。子曰：“有诸(3)？”子路对曰：“有之。诔(4)曰：‘祷尔于上下神祇(5)。’”子曰：“丘之祷久矣。”
【注释】
(1)疾病：疾指有病，病指病情严重。
(2)请祷：请代为向鬼神祈祷。
(3)有诸：诸，“之于”的合音。意为：有这样的事吗。
(4)诔：音ｌěｉ，祈祷文。
(5)神祇：祇：音ｑí，古代称天神为神，地神为祇。
【语译】
孔子病情严重，子路请求代为祈祷。孔子说：“有这回事吗？”子路说：“有的。诔文上说：‘为你向天地神灵祈祷。’”孔子说：“我已经祈祷很久了。”
【原文】
7·36 子曰：“奢则不孙(1)，俭则固(2)。与其不孙也，宁固。”
【注释】
(1)孙：同逊，谦逊、恭顺。不孙，即为不谦逊，有“越礼”的意思。
(2)固：简陋、鄙陋。
【语译】
孔子说：“奢侈就不谦逊，节俭就显得鄙陋。与其不谦逊，宁可鄙陋。
【原文】
7·37 子曰：“君子坦荡荡(1)，小人长戚戚(2)。”
【注释】
(1)坦荡荡：心胸宽广、开阔、容忍。
(2)长戚戚：经常忧愁、烦恼的样子。
【语译】
孔子说：“君子心胸宽广，小人经常忧愁。”
【原文】
7·38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语译】
孔子温和而又严厉，威严而不凶猛，恭敬而又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