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泰伯篇第八
【原文】
8·1 子曰：“泰伯(1)，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2)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3)。”
【注释】
(1)泰伯：周代始祖古公亶父的长子。
(2)三：多次的意思。
(3)民无得而称焉：人民无法用言语来称赞他。
【语译】
孔子说：“泰伯的品德可以说是最高尚的了，几次将统治天下的王位让出，人民无法用言语来称赞他。”
【原文】
8·2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1)，慎而无礼则葸(2)，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3)。君子笃(4)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5)不遗，则民不偷(6)。”
【注释】
(1)劳：辛劳，劳苦。
(2)葸：音ｘǐ，拘谨、畏惧的样子。
(3)绞：说话尖刻，出口伤人。
(4)君子笃于亲：君子，指在上位者。笃，厚待、真诚。
(5)故旧：故交，老朋友。
(6)偷：淡薄。
【语译】
孔子说：“恭敬而不符合礼，就会显得烦劳；谨慎而不符合礼，就会畏缩拘谨；勇猛而不符合礼，就会作乱；直率而不符合礼，就会刻薄。君子厚待自己的亲属，人民就会兴起仁的风气；不遗弃老朋友，人民就不会冷漠无情。”
【原文】
8·3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1)予足！启予手！诗云(2)：‘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3)夫，小子(4)！”
【注释】
(1)启：看。
(2)诗云：以下三句引自《诗经·小雅·小旻》篇。
(3)免：指身体免于损伤。
(4)小子：对弟子的称呼。
【语译】
曾子有病，把他的学生召集到身边来，说道：“看看我的脚！看看我的手！《诗经》上说：‘小心谨慎呀，好像站在深渊旁边，好像踩在薄冰上面。’从今以后，我知道我的身体不会受到损伤了，弟子们！”
【原文】
8·4 曾子有疾，孟敬子(1)问(2)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3)乎道者三：动容貌(3)，斯远暴慢(4)矣；正颜色(5)，斯近信矣；出辞气(6)，斯远鄙倍(7)矣。笾豆之事(8)，则有司(9)存。”
【注释】
(1)孟敬子：即鲁国大夫孟孙捷。
(2)问：探望、探视。
(3)贵：重视
(3)动容貌：将内心真情表现于面容。
(4)暴慢：暴，粗暴；慢，怠慢。
(5)正颜色：使自己的脸色庄重严肃。
(6)出辞气：出言，说话。指注意说话的言辞和口气。
(7)鄙倍：鄙，粗野。倍同背，背理。
(8)笾豆之事：笾（音ｂｉāｎ）和豆都是古代祭祀和典礼中的用具。这里指祭祀的实际祭祀事务。
(9)有司：指主管某一方面事务的官吏，这里指主管祭祀、礼仪事务的官吏。
【语译】
曾子有病，孟敬子去看望他。曾子对他说：“鸟快死了，叫声是悲哀的；人快死了，他说的话是善意的。君子应当重视三个方面的道德修养：将真情表现于面容，这样可以避免别人对你粗暴、怠慢；脸色庄重严肃，这样就使自己接近于诚信；注意说话的言辞和语气，这样就可以避免粗野和错误。至于祭祀和礼节的事，自有主管这些事务的官吏来负责。”
【原文】
8·5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1)——昔者吾友(2)尝从事于斯矣。”
【注释】
(1)校：音ｊｉàｏ，同较，计较。
(2)吾友：我的朋友。一般认为这里指颜渊。
【语译】
曾子说：“自己有才能却向没有才能的人请教，自己知识多却向知识少的人请教，有却表现得像没有一样；充实却表现得像空虚一样；被人侵犯却不计较。从前我的朋友就这样的。”
【原文】8·6 曾子说：“可以托六尺之孤(1)，可以寄百里之命(2)，临大节(3)而不可夺(4)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注释】
(1)托六尺之孤：孤：死去父亲的小孩叫孤，六尺指15岁以下，古人以七尺指成年。托孤，君主临终前嘱托辅佐年幼的君主。
(2)寄百里之命：寄，寄托、委托。百里之命，指掌握国家政权和命运。
(3)大节：国家安危、个人生死的关键时刻。
(4)不可夺：夺，强迫放弃。不可夺，不能使他屈服、动摇。
【语译】
曾子说：“可以把年幼的君主托付给他，可以把国家的政权托付给他，面临安危、生死的紧急关头而不动摇屈服。是君子吗？是君子啊！”
【原文】
8·7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1)，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注释】
(1)弘毅：弘，宽广。毅，刚毅。
【语译】
曾子说：“士不可以没有宏大的胸怀和刚强的毅力，他责任重大，道路遥远。把实现仁作为自己的责任，责任不是很重大吗？到死了才停止，道路不是很遥远吗？”
【原文】
8·8 子曰：“兴(1)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注释】
(1)兴：兴起，有激发的意思。
【语译】
孔子说：“用诗激发性情，用礼立足于社会，用乐完成修养。”
【原文】
8·9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语译】
孔子说：“人民可以让他们按照指引去做，不必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文】
8·10 子曰：“好勇疾(1)贫，乱也。人而不仁(2)，疾之已甚(3)，乱也。”
【注释】
(1)疾：怨恨。
(2)不仁：不仁的人。
(3)已甚：已，太。已甚，即太过份。
【语译】
孔子说：“喜好勇力而又怨恨穷困，就会产生祸乱。对于不仁的人痛恨的太过分，也会产生祸乱。”
【原文】
8·11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注释】
(1)周公：周武王的弟弟，周代礼乐制度的制作者。
(2)骄：因为有才能而骄傲。
(3)吝：有才能而吝于教人。
【语译】
孔子说：“即使有周公那样美好的才能，如果骄傲而且吝啬，那其他方面也就不值得一看了。”
【原文】
8·12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1)，不易得也。”
【注释】
(1) 至：通“志”，心志所至。
(2) 谷：古代以谷作为官吏的俸禄，这里用“谷”字代表做官。不至于谷，没想到要做官。
【语译】
孔子说：“学了三年，还没有做官的心志，真是难得呀。”
【原文】
8·13 子曰：“笃信(1)好学，守死(2)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1)，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注释】
(1)笃信：坚定地相信。
(2)死守：至死不离。
(3)见：音ｘｉàｎ，同现，出来从政。
(4)隐：隐居。
【语译】
孔子说：“坚定相信善道，努力学习，誓死守卫善道。不进入政局不稳的国家，不居住在动乱的国家。天下有道就出来做官；天下无道就隐居起来。国家有道而自己贫贱，是耻辱；国家无道而自己富贵，也是耻辱。”
【原文】
8·14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语译】
孔子说：“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谋划那个职位的事。”
【原文】
8·15 子曰：“师挚之始(1)，《关睢》之乱(2)，洋洋乎(3)盈(4)耳哉！”
【注释】
(1)师挚之始：师挚是鲁国的太师。“始”是乐曲的开端，即序曲。古代奏乐，开端叫“升歌”，一般由太师演奏，师挚是太师，所以这里说是“师挚之始”。
(2)《关睢》之乱：“始”是乐曲的开端，“乱”是乐曲的终了。“乱”是合奏乐。此时奏《关睢》乐章，所以叫“《关睢》之乱”。
(3)洋洋乎：形容乐声丰富优美。
(4)盈：充满。
【语译】
孔子说：“从太师挚演奏的序曲开始，到最后演奏《关睢》的结尾，丰富而优美的音乐在我耳边回荡。”
【原文】
8·16 子曰：“狂(1)而不直，侗(2)而不愿(3)，悾悾(4)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注释】
(1)狂：急躁、急进。
(2)侗：音ｔóｎｇ，幼稚、无知。
(3)愿：谨慎、朴实。
(4)悾悾：音ｋōｎｇ，诚恳，这里指表面上的诚恳。
【语译】
孔子说：“狂妄而不正直，无知而不谨慎，表面诚恳而不守信用，我真不懂得这种人。”
【原文】
8·17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语译】
孔子说：“学习就像追赶不上那样，又好像担心失去所学。”
【原文】
8·18 子曰：“巍巍(1)乎，舜禹(2)之有天下也而不与(3)焉！”
【注释】
(1)巍巍：崇高伟大。
(2)舜禹：舜是传说中的圣君明主。禹是夏朝的第一个国君。传说古时代，尧禅位给舜，舜后来又禅位给禹。
(3)与：参与。这里是占有的意思。
【语译】
孔子说：“多么崇高伟大啊！舜和禹得到天下，却不私自占有。”
【原文】
8·19 子曰：“大哉尧(1)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2)之。荡荡(3)乎，民无能名(4)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5)乎其有文章(6)！”
【注释】
(1)尧：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圣君。
(2)则：效法、为准。
(3)荡荡：广大无边。
(4)名：形容、称赞。
(5)焕：光辉。
(6)文章：指礼乐制度。
【语译】孔子说：“伟大啊！尧这样的君主。多么崇高伟大啊！只有天是最高大的，只有尧才能效法天。他的恩德多么广大啊，人民不知道该如何称赞他。他的功绩多么崇高，他的礼乐制度多么光辉啊！”
【原文】
8·20 舜有臣五人(1)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2)。”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3)，于斯(4)为盛，有妇人焉(5)，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6)，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注释】
(1)舜有臣五人：传说是禹、稷、契、皋陶、伯益等人。契：音ｘｉè；陶：音ｙáｏ。
(2)乱臣：这里所说的“乱臣”，是“治国之臣”。
(3)唐虞之际：传说尧在位的时代叫唐，舜在位的时代叫虞。
(4)斯：指周武王时期。
(5)有妇人焉：指武王的治国乱臣十人中有武王之妻邑姜。
(6)三分天下有其二：相传当时天下分九州，文王得六州，是三分之二。
【语译】
舜有五位贤臣，就能治理好天下。周武王说过：“我有十个帮助我治理国家的臣子。”孔子说：“人才难得，难道不是这样吗？从唐尧和虞舜之间到周武王期间，人才是最盛了。武王的十个大臣当中有一个是妇女，实际上只有九个人而已。周文王得了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事奉殷朝。周朝的道德，可以说是最高的了。”
【原文】
8·21 子曰：“禹，吾无间(1)然矣。菲(2)饮食而致(3)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4)；卑(5)宫室而尽力乎沟洫(6)。禹，吾无间然矣。”
【注释】
(1)间：空隙的意思，作动词用，这里指挑剔、批评。
(2)菲：菲薄，不丰厚。
(3)致：致力、努力。
(4)黻冕：音ｆǔ ｍｉǎｎ，祭祀时穿的礼服叫黻；祭祀时戴的帽子叫冕。
(5)卑：低矮。
(6)沟洫：洫，音ｘù，沟渠、水道。
【语译】
孔子说：“对于禹，我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饮食很粗薄而尽力去孝敬鬼神；平时衣服简朴，而祭祀的礼服、礼帽则极其华美；住的宫室很低矮简陋，却致力于修治水利。对于禹，我确实没有什么挑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