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子路篇第十三
【原文】
13·1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1)。”请益(2)。曰：“无倦(3)。”
【注释】
(1)先之劳之：先，引导，先导。之，指人民。做在人民之前，使人民勤劳。
(2)益：请求讲多一些。
(3)无倦：不厌倦，不松懈。
【语译】
子路问怎样管理政事。孔子说：“自己带头先做，使人民勤劳工作。”子路请求多讲一点。孔子说：“不要懈怠。”
【原文】
13·2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1)，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2)？”
【注释】
(1)有司：负责具体事务的官吏。
(2)诸：“之乎”二字的合音。
【语译】
仲弓做了季氏的家臣，问怎样管理政事。孔子说：“先带头引导负责的官吏去做，赦免他们的小过错，选拔贤才。”仲弓又问：“怎样得知贤才而选拔出来呢？”孔子说：“选拔你所知道的，你不知道的贤才，别人难道还会舍弃他们吗？”
【原文】
13·3 子路曰：“卫君(1)待子为政，子将奚(2)先？”子曰：“必也正名(3)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4)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 于其所不知，盖阙(5)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6)，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 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7)而已矣。”
【注释】
(1)卫君：卫出公，名辄，卫灵公之孙。其父蒯聩被卫灵公驱逐出国，卫灵公死后，蒯辄继位。蒯聩要回国争夺君位，遭到蒯辄拒绝。这里，孔子对此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2)奚：音xī，什么。
(3)正名：即正名分。
(4)迂：迂腐，不合时宜。
(5)阙：同“缺”，存疑的意思。
(6)中：音ｚｈòｎｇ，得当。
(7)苟：苟且，草率马虎。
【语译】
子路说：“卫国国君要您去治理国政，您打算先做什么呢？”孔子说：“必须先正名分。”子路说：“有这样做的吗？您想得太不合时宜了。名怎么正呢？”孔子说：“仲由，真粗野啊。君子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总是采取存疑的态度。名分不正，说起话来就不顺当合理，说话不顺当合理，事情就办不成。事情办不成，礼乐也就不能建立起来。礼乐不能建立起来，刑罚的执行就不会得当。刑罚不得当，人民就不知怎么办好。所以，君子定下一个名分，必定要能够说得清楚，说出来一定要能够行得通。君子对于自己说的话，是从不草率马虎的。”
【原文】
13·4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1)。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2)。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3)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注释】
(1)圃：音ｐǔ，菜地，引申为种菜。
(2)用情：情，情实。以真心实情来对待。
(3)襁：音ｑｉǎｎｇ，背婴孩的背篓。
【语译】
樊迟向孔子请教如何种庄稼。孔子说：“我不如老农。”樊迟又请教如何种菜。孔子说：“我不如老菜农。”樊迟退出以后，孔子说：“樊迟真是小人。在上位者重视礼，人民就不敢不敬畏；在上位者重视义，人民就不敢不服从；在上位的人重视信，人民姓就不敢不真诚相待。做到这样，四面八方的人民就会背着自己的小孩来归顺，哪里用得着自己去种庄稼呢？“
【原文】
13·5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1)；使于四方，不能专对(2)。虽多，亦奚以(3)为？”
【注释】
(1)达：通达。
(2)专对：独自应对。
(3)以：用。
【语译】
孔子说：“熟读《诗》三百篇，让他处理政务，却办不好；让他出使各国，不能独立应对；虽然诵读得很多，也有什么用呢？”
【原文】
13·6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语译】
孔子说：“自身端正了，不发布命令，事务也能推行，自身不端正，即使发布命令，人民也不会服从。”
【原文】
13·7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语译】
孔子说：“鲁和卫两国的政治关系，就像兄弟一样。”
【原文】
13·8 子谓卫公子荆(1)：“善居室(2)。始有，曰：‘苟(3)合(4)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5)，曰：‘苟美矣。’”
【注释】
(1)卫公子荆：卫国大夫，字南楚，卫献公的儿子。
(2)善居室：善于管理经济，居家过日子。
(3)苟：差不多。
(4)合：足够。
(5)富有：增多拥有的家产。
【语译】
孔子谈到卫国的公子荆时说：“他善于管理家业。刚有一点家产时，他说：‘差不多足够了。’稍为多一点时，他说：‘差不多完备了。’家产更多时，他说：‘差不多完美了’。”
【原文】
13·9 子适卫，冉有仆(1)。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2)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注释】
(1)仆：驾车。
(2)庶：众多，这里指人口众多。
【语译】
孔子到卫国去，冉有为他驾车。孔子说：“人口真多呀！”冉有说：“人口已经够多了，又要再做什么呢？”孔子说：“使他们富有。”冉有说：“富了以后又还要做什么？”孔子说：“教育他们。”
【原文】
13·10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1)而已可(2)也，三年有成。”
【注释】
(1)期：音 ji，一年。
(2)可：初见成效而不足。
【语译】
孔子说：“如果有人任用我，只要一年便能初见成效，三年就会有成积。”
【原文】
13·11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语译】
孔子说：“贤能的人治理国家一百年，也就可以消除残暴、免除杀戮了。这话真说得对呀！”
【原文】
13·12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1)而后仁。”
【注释】
(1)世：三十年为一世。
【语译】
孔子说：“如果有贤明的王者出现，一定要三十年才能实现仁政。”
【原文】
13·13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语译】
孔子说：“如果自身端正了，治理政事有什么困难呢？如果自身不能端正，怎能使别人端正呢？”
【原文】
13·14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1)也？”对曰：“有政(2)。”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3)，吾其与闻之。”
【注释】
(1)宴：迟、晚。
(2)有政：有国政。
(2)以：用。吾以，用我。
【语译】
冉求退朝回来，孔子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冉求说：“有国政。”孔子说：“是家事吧？如果有国政，即使国君不任用我，我也会知道的。”
【原文】
13·15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1)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2)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注释】
(1)几：期望。
(2)几：接近。
【语译】
鲁定公问：“一句话就可以使国家兴盛，有这样的事吗？”孔子答道：“对一句话，不可能有这样的期望。有人说：‘做国君难，做臣子不容易。’如果知道了做国君的难，这不是接近于一句话可以使国家兴盛吗？”又问：“一句话可以使国家灭亡，有这样的话吗？”孔子回答说：“对一句话，不可能有这样的期望。有人说过：‘我做国君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只是我所说的话没有人敢违抗。’如果说得对而没有人违抗，不也很好吗？如果说得不对而没有人违抗，那不就接近于一句话可以使国家灭亡吗？”
【原文】
13·16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1)，远者来(2)。”
【注释】
(1)说：悦。
(2)来：徕，归附。
【语译】
叶公问管理政事。孔子说：“让近处的人喜悦，远处的人归附。”
【原文】
13·17 子夏为莒父(1)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注释】
(1)莒父：莒，音ｊǔ。鲁国的一个城邑。
【语译】
子夏做莒父的长官，问孔子怎样办理政事。孔子说：“不要求快，不要只看到小的利益。求快反而达不到目的，只看到小的利益就做不成大事。”
【原文】
13·18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1)有直躬者(2)，其父攘羊(3)，而子证(4)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注释】
(1)党：乡党，古代以五百户为一党。
(2)直躬者：正直的人。
(3)攘羊：偷羊。
(4)证：告发。
【语译】
叶公告诉孔子说：“我的家乡有个正直的人，他的父亲偷了羊，儿子告发了他。”孔子说：“我家乡的正直的人和你讲的不一样：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正直就在其中了。”
【原文】
13·19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语译】
樊迟问怎样才是仁。孔子说：“居家生活端正庄严，办事严肃认真，待人忠心诚意。即使到了夷狄之地，也不可背弃。”
【原文】
13·20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1)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 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2)，硁硁(3)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4)，何足算也？”
【注释】
(1)士：古代社会知识分子的通称。
(2)果：果断、坚决。
(3)硁硁：音ｋēｎｇ，敲击石头的声音，引申为像石块那样坚硬。
(4)斗筲之人：筲，音ｓｈāｏ，竹器，容一斗二升，比喻器量狭小的人。
【语译】
子贡问道：“怎样的人才可以称为士？”孔子说：“对自己的行为有知耻之心，出使外国各方，能够完成君主交付的使命，就可以称为士。”子贡说：“请问次一等的呢？”孔子说：“宗族中的人称赞他孝顺父母，乡里人称赞他尊敬兄长。”子贡又问：“请问再次一等的呢？”孔子说：“说话一定有信用，做事一定坚决果断，这是像石头那样固执己见的小人啊，但也可以说是再次一等的士了。”子贡说：“现在的执政者，您看怎么样？”孔子说：“唉！这些器量狭小的人，哪里足以算得上是士呢？”
【原文】
13·21 子曰：“不得中行(1)而与之，必也狂狷(2)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注释】
(1)中行：行为合乎中庸。
(2)狂狷：狂，敢做敢为，有进取心。狷，音ｊｕàｎ，拘谨，洁身自爱，有所不为。
【语译】
孔子说：“不能和言行符合中庸之道的人交往，那一定要和狂者、狷者相交往了。狂者有进取心，狷者对有些事是不肯去做。”
【原文】
13·22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1)。’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2)子曰：不占(3)而已矣。”
【注释】
(1)巫医：用卜筮为人治病的人。
(2)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此二句引自《易经·恒卦·爻辞》。
(3)占：占卜。
【语译】
孔子说：“南方人有句话说：‘人如果做事没有恒心，就不能当巫医。’说得好啊！”“不能长久地保持德行，可能要遭受耻辱。”孔子说：“这种人是用不着去占卦的。”
【原文】
13·23 子曰：“君子和(1)而不同(2)，小人同而不和。”
【注释】
(1)和而不同：讲求和谐但不苟同。
(2)同而不和：盲目苟同但不和谐。
【语译】
孔子说：“君子的相处和谐而不苟同，小人的相处苟同而不和谐。谐。”
【原文】
13·24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1)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2)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注释】
(1)好：喜欢。
(2)恶：厌恶。
【语译】
子贡问孔子说：“全乡人都喜欢他，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这还不能肯定。”“全乡人都厌恶他，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这还是不能肯定。最好是全乡的善人都喜欢他，全乡的恶人都厌恶他。”
【原文】
13·25 子曰：“君子易事(1)而难说(2)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3)。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4)焉。”
【注释】
(1)易事：易于与人相处共事。
(2)难说：难于取得他的欢喜。 说，同悦。
(3)器之：量才而用。
(4)备：完备。小人苛刻、挑剔，要求什么事都能做。
【语译】
孔子说：“和君子相处办事是容易的，但很难取得他的欢心。不按正道去讨他欢心，他是不会喜欢的。当他用人时是量才而用人。为小人办事很难，但要取得他的欢心是容易的。虽然不按正道去讨他的欢心，他也会喜欢。当他用人时，却是要求你才能完备。”
【原文】
13·26 子曰：“君子泰(1)而不骄(2)，小人骄而不泰。”
【注释】
(1)泰：宽广安详。
(2)骄：骄傲无礼。
【语译】
孔子说：“君子宽广安祥而不骄傲无礼，小人骄傲无礼而不宽广安祥。”
【原文】
13·27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注释】
(1)木：质朴。
(2)讷：说话谨慎，不善于表达。
【语译】
孔子说：“刚强、果敢、朴实、谨慎，接近于仁。”
【原文】
13·28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1)，怡怡(2)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注释】
(1)切切偲偲：偲音ｓī，勉励、督促。切切偲偲，互相切磋、互相勉励。
(2)怡怡：音ｙí，和睦、愉快的样子。
【语译】
子路问孔子道：“怎样做这才可以称为士呢？”孔子说：“互助切磋，督促勉励，和气相处，可以算是士了。朋友之间互相切磋，督促勉励，兄弟之间和气相处。”
【原文】
13·29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1)戎(2)矣。”
【注释】
(1)即：就，参加。
(2)戎：战事。
【语译】
孔子说：“善人教导人民七年，也就可以叫他们去参加战事了。”
【原文】
13·30 子曰：“以(1)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注释】
(1)以：用。
(2)不教民：未经教导、训练的人民。
【语译】
孔子说：“用未经过教导、训练的人民去作战， 这是抛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