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卫灵公篇第十五
【原文】
15·1 卫灵公问陈(1)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2)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注释】
(1)陈：同“阵”，军队作战时，布列的阵势。
(2)俎豆：俎，音ｚǔ。俎豆是古代盛食物的器皿，被用作祭祀时的礼器。
【语译】
卫灵公向孔子请教军队列阵。孔子回答说：“祭祀礼仪，我还听说过；军队作的事，从来没有学过。”第二天孔子便离开了。
【原文】
15·2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1)。子路愠(2)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3)，小人穷斯(4)滥矣。”
【注释】
(1)兴：起身。
(2)愠：音ｙùｎ，怒，怨恨。
(3)固穷：固守穷困，安守穷困。
(4)斯：就。
【语译】
在陈国断了粮食，随从的人都饿病的不能起身。子路不高兴地来见孔子，说道：“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安守穷困，小人一穷困就胡作非为了。”
【原文】
15·3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语译】
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多学习并一一记住的人吗？”子贡答道：“是啊，不是这样吗？”孔子说：“不是的。我是用一个中心思想加以贯穿的。”
【原文】
15·4 子曰：“由(1)！知德者鲜矣。”
【注释】
(1)由：即子路。
【语译】
孔子说：“由啊！懂得德的人太少了。”
【原文】
15·5 子曰：“无为而治(1)者，其舜也与？夫(2)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注释】
(1)无为而治：统治者不必亲力亲为便可以治理国家了。
(2)夫：第三人称代词，他。
【语译】
孔子说：“能够无所亲力亲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吧？他做了些什么呢？只是自己恭敬庄严朝南面而坐罢了。”
【原文】
15·6 子张问行(1)。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2)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3)，行乎哉？立则见其参(4)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5)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6)。
【注释】
(1)行：通达的意思。
(2)蛮貊：古人对少数民族的贬称。
(3)州里：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党为州，二千五百家。州里指近处。
(4)参：列，显现。
(5)衡：车辕前面的横木。
(6)绅：贵族系在腰间的大带。
【语译】
子张问如何才能使自己到处都能行得通。孔子说：“说话要忠诚守信，行为要敦厚恭敬，即使到了蛮貊地区，也可以行得通。说话不忠信，行为不敦厚恭敬，就是在本乡本土，能行得通吗？站着，就仿佛看到忠信笃敬这四个字显现在面前，坐在车内，就好像看到这几个字依靠车辕前的横木上。这样才能使自己到处行得通。”子张把这些话写在腰间的大带上。
【原文】
15·7 子曰：“直哉史鱼(1)！邦有道，如矢(2)；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3)而怀(4)之。”
【注释】
(1)史鱼：卫国大夫，名䲡，字子鱼，他多次向卫灵公推荐蘧伯玉。
(2)如矢：矢，箭，形容其直。
(3)卷：同“捲”。
(4)怀：藏。
【语译】
孔子说：“史鱼真是正直啊！国家有道，他的言行像箭一样直；国家无道，他的言行也像箭一样直。蘧伯玉也真是一位君子啊！国家有道就出来做官，国家无道就把自己的主张收藏起来。
【原文】
15·8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语译】
孔子说：“可以同他谈的话，却不同他谈，就会失去这个朋友；不可以同他谈的话，却同他谈，就是说错了话。有智慧的人既不失去朋友，又不说错话。”
【原文】
15·9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语译】
孔子说：“志士仁人，没有为了保住生命而损害仁，只有牺牲性命来完成仁。”
【原文】
15·10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语译】
子贡问怎样实践仁。孔子说：“工匠想把事情做好，必须首先使他的工具锋利。住在这个国家，就要事奉大夫中的贤者，和士人中的仁者交朋友。”
【原文】
15·11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1)，乘殷之辂(2)，服周之冕(3)，乐则韶舞(4)。放(5)郑声(6)，远(7)侫人。郑声淫，侫人殆(8)。”
【注释】
(1)夏之时：夏代的历法，便于农业生产。
(2)殷之辂：辂，音ｌù，天子所乘的车。殷代的车是木制成，比较朴实。
(3)周之冕：周代的帽子，自然华美。
(4)韶舞：是舜时的舞乐，孔子认为是尽善尽美的。
(5)放：禁绝、排斥、抛弃的意思。
(6)郑声：郑国的乐曲，孔子认为是淫声。
(7)远：远离。
(8)殆：危险。
【语译】
颜渊问怎样治理国家。孔子说：“用夏代的历法，乘殷代的车子，戴周代的礼帽。音乐用奏《韶》乐，禁绝郑国的乐曲，疏远能言善辩的人；郑国的乐曲浮靡放荡，能言善辩的人是危险的。”
【原文】
15·12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语译】
孔子说：“一个人没有长远的考虑，一定会有眼前的忧患。”
【原文】
15·13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语译】
孔子说：“完了，我从来没有见喜欢美德像喜欢美色的人。”
【原文】
15·14 子曰：“臧文仲(1)其窃位(2)者与！知柳下惠(3)之贤而不与立(4)也。”
【注释】
(1)臧文仲：名臧孙辰，鲁国大夫。。
(2)窃位：身居官位而不称职。
(3)柳下惠：春秋中期鲁国大夫，姓展名获，又名禽。
(4)与立：和他并立于朝廷。
【语译】
孔子说：“臧文仲大概是一个窃居官位的人吧！明知道柳下惠是个贤人，却不推荐他同立于朝廷。”
【原文】
15·15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注释】
(1)躬自：自己。
(2)厚：指厚责，严格要求自己
【语译】
孔子说：“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他人责备少，就可以避免别人的怨恨。”
【原文】
15·16 子曰：“不曰‘如之何(1)，如之何’者，吾末(2)如之何也已矣。”
【注释】
(1)如之何：怎么办的意思。
(2)末：这里指没有办法。
【语译】
孔子说：“不说‘怎么办，怎么办’的人，我对他也真没办法啊！”
【原文】
15·17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语译】
孔子说：“整天聚在一起，说话不符合义的标准，喜欢卖弄小聪明，这种人真是难以教导。”
【原文】
15·18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注释】
(1)质：根本、本质、原则。
(2)孙以出之：孙，逊。说话谦逊。
【语译】
孔子说：“君子以义作为根本原则，根据礼加以推行，用谦逊的语言来表达，用忠诚的态度来完成，这就是君子了。”
【原文】
15·19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注释】
(1)病：担心、忧虑。
【语译】
孔子说：“君子只担心自己没有才能，不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
【原文】
15·20 子曰：“君子疾没世(1)而名不称(2)焉。”
【注释】
(1)没世：死亡之后。
(2)称：称颂。
【语译】
孔子说：“君子担心死后他的名字不为人们所称颂。”
【原文】
15·21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语译】
孔子说：“君子严格要求自己，小人严格要求别人。”
【原文】
15·22 子曰：“君子矜(1)而不争，群而不党(2)。”
【注释】
(1)矜：音ｊīｎ，庄重的意思。
(2)党：结党营私。
【语译】
孔子说：“君子庄重而不与别人争执，合群而不结党营私。”
【原文】
15·23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语译】
孔子说：“君子不因为有称赞的言论而推举人，不因为一个人的缺点而否定他的言论。”
【原文】
15·24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语译】
子贡问孔子问道：“有没有一个字可以终身奉行？”孔子回答说：“那就是恕吧！自己不愿意的，不要强加给别人。”
【原文】
15·25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注释】
(1)试：考验、验证。
(2)三代：指夏、商、周三个朝代。
【语译】
孔子说：“我对于别人，诋毁过谁？赞美过谁？如有所赞美的，必须是经过验证的。这些人，是夏商周三代所以能以正道行事的原因。”
【原文】
15·26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1)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注释】
(1)阙文：史官记史，遇到有疑问的地方便缺而不记，这叫做阙文。
【语译】
孔子说：“我还能够看到史书存疑的地方。有马的人，把自己的马给别人骑，现在已经没有这种事了。”
【原文】
15·27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语译】
孔子说：“花言巧语足以败坏道德，小事情不忍耐，就会败坏大计划。”
【原文】
15·28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语译】
孔子说：“众人都厌恶他，一定要加以考察；众人都喜欢他，一定要加以考察。”
【原文】
15·29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语译】
孔子说：“人能够弘扬道德，不是道德弘扬人。”
【原文】
15·30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语译】
孔子说：“有了过错而不改正，这才真是过错啊。”
【原文】
15·31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语译】
孔子说：“我曾经整天不吃饭，整夜不睡觉，用来思考，结果没用，不如去学习。”
【原文】
15·32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1)在其中矣；学也，禄(2)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注释】
(1)耕：属于谋食，耕以谋食，有饥饿的可能。馁：音ｎěｉ，饥饿。
(2)学：属于谋道，学以谋道，可以有得到俸禄的收获。禄：做官的俸禄。
【语译】
孔子说：“君子谋求大道，不谋求衣食。去耕田，也有饿肚子的可能；去学习，可以得到俸禄。君子只担忧道能否推行，不担忧贫穷。”
【原文】
15·33 子曰：“知及之(1)，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2)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注释】
(1)知及之：知，同“智”。之，指禄位和国家天下。
(2)涖：音ｌì，临，到的意思。
【语译】
孔子说：“凭借聪明才智得到，不能用仁去守住它，即使得到，也一定会失去。凭借聪明才智得到，能够用仁守住它，却能不用庄重严肃的态度去对待它，不会得到人民的尊敬；凭借聪明才智得到，能用仁守住它，能用庄重严肃的态度去对待，但行动不符合礼，也是不完善的。”
【原文】
15·34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1)而可大受(2)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注释】
(1)小知：知，作为的意思，做小事情。
(2)大受：受，责任，使命的意思，承担大任。
【语译】
孔子说：“君子不必知道一些小事，但可以承担重大的责任。小人不可以承担重大的责任，但可以让他们知道一些小事。”
【原文】
15·35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注释】
(1)甚：超过。。
(2)蹈：践踏，引申为实践的意思。
【语译】
孔子说：“人民们对仁的需要，超过了对水火的需要。我只见过人踏入水火而死的，却没有见过实践仁而死的。”
【原文】
15·36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语译】
孔子说：“面对着仁，就是老师，也不必谦让。”
【原文】
15·37 子曰：“君子贞(1)而不谅(2)。”
【注释】
(1)贞：正的意思，指固守正道。
(2)谅：信，这里指不论是非而必守信用。
【语译】
孔子说：“君子固守正道，而不拘泥于小信。”
【原文】
15·38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1)。”
【注释】
(1)食：食禄，俸禄。
【语译】
孔子说：“事奉君主，先恭敬认真地工作，而后考虑俸禄。”
【原文】
15·39 子曰：“有教无类。”
【语译】
孔子说：“只有教育，不分类别。”
【原文】
15·40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语译】
孔子说：“主张与理想不相同，不能共同谋划。”
【原文】
15·41 子曰：“辞达而已矣。”
【语译】
孔子说：“言辞只要能表达意思就行了。”
【原文】
15·42 “师冕(1)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2)师之道也。”
【注释】
(1)师冕：乐师，这位乐师的名字是冕。
(2)相：帮助。
【语译】
乐师冕来见孔子，走到台阶边，孔子说：“这儿是台阶。”走到坐席旁，孔子说：“这是坐席。”大家都坐下后，孔子告诉他：“某某在这里，某某在这里。”师冕走了以后，子张就问孔子：“这是与乐师谈话的方式吗？”孔子说：“是，这就是帮助乐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