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乡党篇第十

【原文】
10·1 孔子于乡党，恂恂(1)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2)言，唯谨尔。

【注释】
(1)乡党：这里指孔子的家乡。
(2)恂恂：音ｘù，温和恭顺。
(3)便便：辩，明白流畅，善于辞令。

【语译】
孔子在本乡的地方上显得很温和恭敬，好像是不善于说话的样子。但他在宗庙里、朝廷上，说话是明白流畅，只是谨慎而已。

【原文】
10·2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1)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2)如也。君在，踧踖(3)如也，与与(4)如也。

【注释】
(1)侃侃：温和快乐。
(2)訚訚：音ｙíｎ，正直而又能直言诤辩。
(3)踧踖：音ｃú ｊí，恭敬而拘谨的样子。
(4)与与：徐徐，小心谨慎、威仪适中的样子。

【语译】
在上朝的时候，和下大夫说话，温和而快乐；同上大夫说话，正直而公正；国君在场，恭敬而拘谨，但又仪态适中。

【原文】
10·3 君召使摈(1)，色勃如也(2)；足躩(3)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4)如也。趋进，翼如也(5)。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注释】
(1)摈：音ｂìｎ，动词，负责招待宾客的官员。
(2)色勃如也：脸色庄重的样子。
(3)足躩：躩，音ｊｕé，脚步快的样子。
(4)襜：音ｃｈāｎ，整齐之貌。
(5)翼如也：如鸟儿展翅一样。

【语译】
国君召孔子去接待宾客，孔子脸色庄重，脚步快起来。他向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作揖，手向左或向右作揖，衣服前后摆动，整齐不乱。快步向前走的时候，像鸟儿展翅一样。宾客走后，必定向君主回报说：“客人已经不回头了。”

【原文】
10·4 入公门，鞠躬如(1)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2)。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3)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4)，逞(5)颜色，怡怡如(6)也。没阶(7)，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注释】
(1)鞠躬如：谨慎而恭敬的样子。
(2)履阈：阈，音ｙù，门槛，脚踩门槛。
(3)摄齐：齐，音ｚī，衣服的下摆。摄，提起。提起衣服的下摆。
(4)降一等：从台阶上走下一级。
(5)逞：舒展开，松口气。
(6)怡怡：愉快的样子。
(7)没阶：走完了台阶。

【语译】
孔子走进朝廷的大门，谨慎而恭敬的样子，好像没有容身之地。不站在门的中间；走进门不踩门槛。经过国君的座位时，脸色立刻庄重起来，脚步也加快，说话也好像说不出口一样。提起衣服下摆向堂上走，恭敬谨慎的样子，摒住气好像不呼吸一样。退出来，走下台阶，脸色舒展，怡然自得。走完了台阶，快快地向前走，姿态像鸟儿展翅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是恭敬而拘谨。

【原文】
10·5 执圭(1)，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2)，足蹜蹜(3)，如有循(4)。享礼(5)，有容色。私觌(6)，愉愉如也。

【注释】
(1)圭：一种上圆下方的玉器，举行典礼时，不同身份的人拿着不同的圭。出使邻国，大夫拿着圭作为代表君主的凭信。
(2)战色：战战兢兢的样子。
(3)蹜蹜：小步走路的样子。
(4)如有循：循，沿着。好像沿着一条直线往前走一样。
(5)享礼：享，献上。指向对方贡献礼物的仪式，使者受到接见后，接着举行献礼仪式。
(6)觌：音ｄí，会见、相见。

【语译】
出使别国时举着圭，恭敬谨慎，像是举不起来的样子。向上举时好像在作揖，放下时好像是给人递东西。脸色庄重而谨慎，步子很小，好像沿着一条直线往前走。献礼物时，和颜悦色。作私人会见时，轻松愉快。

【原文】
10·6 君子不以绀緅饰(1)，红紫不以为亵服(2)。当暑，袗絺绤(3)，必表而出之(4)。缁衣(5)，羔裘(6)；素衣，麑(7)裘；黄衣，狐裘。亵裘长，短右袂(8)。必有寝衣(9)，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10)。去丧，无所不佩。非帷裳(11)，必杀之(12)。羔裘玄冠(13)不以吊(14)。吉月(15)，必朝服而朝。

【注释】

(1)君子：指孔子。
(1)不以绀緅饰：绀，音ｇàｎ，深青透红，相当于天青色。緅，音ｚōｕ，黑中透红，黑多红少，比绀更暗的颜色。饰，滚边、饰边。这里是说，不用深青透红或黑中透红的颜色的布镶边。
(2)红紫不以为亵服：亵服，平时在家里穿的衣服。古人认为，红紫是珍贵的颜色，便服不宜用红紫色。
(3)袗絺绤：袗，音ｚｈěｎ，单衣。絺，音ｃｈī，细葛布。绤，音ｘì，粗葛布。这里是说，穿粗的或细的葛布单衣。
(4)必表而出之：表，上衣。在家不加上衣，出门必加。
(5)缁衣：黑色的衣服。
(6)羔裘：羔皮衣。古代的羔裘都是黑羊皮，毛皮向外。
(7)麑：音ｎí，小鹿，白色。
(8)短右袂：袂，音ｍèi，袖子。右袖短一点，是为了便于做事。
(9)寝衣：小被。
(10)狐貉之厚以居：狐貉之厚，厚毛的狐貉皮。居，坐。
(11)帷裳：上朝和祭祀时穿的礼服，用整幅布制作，不加以裁剪，折叠缝上。
(12)必杀之：一定要裁去多余的布。杀，裁。
(13)玄冠：黑色的皮礼帽。
(14)不以吊：不用于丧事。
(15)吉月：每月初一。一说正月初一。

【语译】
君子不用深青透红或黑中透红的布镶边，不用红色或紫色的布做家居便服。夏天穿粗的或细的麻布单衣，但一定要加上外衣才出门。黑衣配黑色羊皮裘，白衣配白色的鹿皮裘，黄衣配黄色的狐皮袍。在家的便服皮袍做得长一些，右边的袖子短一点。一定要有小被，要有一身半长。用狐貉的厚毛皮做坐垫。丧服期满，脱下丧服后，便佩带上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如果不是礼服，一定要加以剪裁。不穿着黑色的羔羊皮袍和戴着黑色的帽子去吊丧。每月初一，一定要穿着朝服上朝。

【原文】
10·7 齐(1)，必有明衣(2)，布。齐必变食(3)，居必迁坐(4)。

【注释】
(1)齐：同斋，斋戒。
(2)明衣：斋前沐浴后穿的浴衣。
(3)变食：改变平常的饮食。指不饮酒，不吃葱、蒜等有刺激味的东西。
(4)居必迁坐：指从内室迁到外室居住，不和妻妾同房。

【语译】
斋戒沐浴的时候，一定要有浴衣，用布做的。斋戒的时候，一定要改变平常的饮食，要从内室迁出居住。

【原文】
10·8 食不厌精，脍(1)不厌细。食饐(2)而餲(3)，鱼馁(4)而肉败(5)，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6)，不食。不时(7)，不食，割不正 (8)，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9)。唯酒无量，不及乱(10)。沽酒市脯(11)，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

【注释】
(1)脍：音ｋｕàｉ，切细的鱼、肉。
(2)饐：音ｙì，陈旧。食物放置时间长了。
(3)餲：音àｉ，变味了。
(4)馁：音ｎěｉ，鱼腐烂，指鱼不新鲜。
(5)败：肉腐烂，指肉不新鲜。
(6)饪：烹调制作饭菜。
(7)不时：时，应时，时鲜。
(8)割不正：肉切得不方正。
(9)食气：食，饭。气同饩，音ｘì，即粮食。
(10)不及乱：乱，指酒醉。不喝到酒醉。
(11)脯：音ｆǔ，熟肉干。

【语译】
饭食不嫌做得精，鱼和肉不嫌切得细。粮食过久变色和变味，鱼和肉腐烂了，都不吃。食物的颜色变坏了，不吃。味道变坏了，不吃。烹煮不当，不吃。不是时鲜的，不吃。肉切得不方正，不吃。没有合适的酱料，不吃。席上的肉虽多，但吃的量不超过主食的分量。只有酒没有限制，但不喝醉。从市上买来的肉干和酒，不吃。吃完不撤去姜食，但不多吃。

【原文】
10·9 祭于公，不宿肉(1)，祭肉(2)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注释】
(1)不宿肉：不使肉过夜。古代大夫参加国君祭祀以后，可以在第二天得到国君赐的祭肉。因为这些肉已经不新鲜，不能再过夜了。
(2)祭肉：祭祀用的肉。

【语译】
参加国君祭祀而分到的肉，不能留到第二天。其它祭肉存放不超过三天。超过三天，就不吃了。

【原文】
10·10 食不语，寝不言。

【语译】
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睡觉的时候也不说话。

【原文】
10·11 虽疏食菜羹(1)，瓜祭(2)，必齐(3)如也。

【注释】
(1)疏食：粗食。
(2)菜羹：用菜做成的汤。
(3)瓜祭：古人在吃饭前，把席上各种食品分出少许，以祭发明饮食的人，以表示报功、不忘本。瓜，有的认为“瓜”字是“必”。
(4)齐：同斋。

【语译】
即使是粗饭和蔬菜汤，吃饭前也要先祭祀发明食物的先祖，一定要像斋戒了那样虔诚恭敬。

【原文】
10·12 席(1)不正，不坐。

【注释】
(1)席：古代没有椅子和桌子，都坐在铺于地面的席子上。

【语译】
座席放得不端正，不坐。

【原文】
10·13 乡人饮酒(1)，杖者(2)出，斯出矣。

【注释】
(1)乡人饮酒：指当时的乡饮酒礼。
(2)杖者：拿拐杖的人，指老年人。

【语译】
乡里举行饮酒礼结束后，要等老年人先出去，然后自己才出去。

【原文】
10·14 乡人傩(1)，朝服而立于阼阶(2)。

【注释】
(1)傩：音ｎｕó。古代迎神驱鬼的宗教仪式。
(2)阼阶：阼，音ｚｕò，东面的台阶。主人立在大堂东面的台阶欢迎客人。

【语译】
乡里人举行迎神驱鬼的仪式时，孔子总是穿着朝服站在东边的台阶上。

【原文】
10·15 问(1)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2)。

【注释】
(1)问：问候。古代人在问候时往往要致送礼物。
(2)再拜而送之：在送别受托人时，两次拜别。

【语译】
托人向在其他诸侯国的朋友问候送礼，向受托者再拜送行。

【原文】
10·16 康子馈(1)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2)，不敢尝。”

【注释】
(1)馈：赠送。
(2)未达：指不了解药性。

【语译】
季康子赠送药品，孔子拜谢之后接受了，说：“我对药性不了解，不敢试服。”

【原文】
10·17 廄(1)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注释】
(1)廄：马棚。

【语译】
马棚失火了。孔子退朝回来，说：“伤人了吗？”不问马的情况。。

【原文】
10·18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1)，必熟而荐(2)之。君赐生(3)，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4)。

【注释】
(1)腥：生的肉。
(2)荐：供奉给祖先。
(3)生：活物。
(4)先饭：在国君举行饭前祭祀时自己先尝一尝饭，证明无毒，国君才吃。

【语译】
国君赐给熟食，一定摆正座席先尝一尝。国君赐给生肉，一定煮熟了，先给祖宗上供。国君赐给活物，一定要饲养起来。陪同国君吃饭，在国君举行饭前祭礼时，先尝一尝饭。

【原文】
10·19 疾，君视之，东首(1)，加朝服，拖绅(2)。

【注释】
(1)东首：头朝东。
(2)绅：束在腰间的大带子。拖绅，因为孔子躺着，朝服披身，加上大带子，有一部分的大带子垂下来。

【语译】
孔子病了，国君来探视，他头朝东躺着，身上盖上朝服，大带子有一部分垂下来。

【原文】
10·20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注释】
(1) 俟：等待。

【语译】
国君召见，不等待车辆驾好马，就先步行走去了。

【原文】
10·21 入太庙，每事问(1)。

【注释】
(1)此章重出。语译参见《八佾》篇第三之第15章。

【原文】
10·22 朋友(1)死，无所归，曰：“于我殡(2)。”

【注释】
(1)朋友：指与孔子志同道合的人。
(2)殡：停放灵柩和埋葬都可以叫殡，泛指丧葬事务。

【语译】
朋友死了，没有亲属收敛，孔子说：“由我来办理丧事吧。”

【原文】
10·23 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语译】
朋友馈赠物品，即使是车马，不是祭肉，也是不拜谢的。

【原文】
10·24 寝不尸(1)，居不客(2)。

【注释】
(1)尸：像死尸那样直躺。
(2)居不客：居，家居。客，像做客那样庄敬。

【语译】
睡觉不像死尸那样直躺着，平日家居不像作客或接待客人时那样庄重严肃。

【原文】
10·25 见齐衰(1)者，虽狎(2)，必变。见冕者与瞽者(3)，虽亵(4)，必以貌。凶服(5)者式(6)之。式负版者(7)。有盛馔(8)，必变色而作(9)。迅雷风烈必变。

【注释】
(1)齐衰：ｚī ｃｕī，指丧服。
(2)狎：音ｘｉá，亲近的意思。
(3)瞽者：盲人。
(4)亵：音ｘｉè，常见、熟悉。
(5)凶服：丧服。
(6)式：同轼，古代车辆前部的横木，这里作动词用。手扶着车的横木，身子向前微俯，以示尊敬或者同情，这是当时的一种礼节。
(7)负版者：背负国家图籍的人。
(8)馔：音ｚｈｕàｎ，饮食。盛馔，盛大的宴席。
(9)作：站起来。

【语译】
看见穿丧服的人，即使是关系亲近的，面色一定改变。看见戴礼帽的和盲人，即使是很熟悉的，也一定要有礼貌。在乘车时遇见穿丧服的人，便俯伏在车前横木上。遇见背负国家图籍的人，也俯伏在车前横木上。在丰盛的筵席上，面色一定改变，起身致谢。遇见迅雷大风，面色一定改变。

【原文】
10·26 升车，必正立，执绥(1)。车中，不内顾(2)，不疾言(3)，不亲指(4)。

【注释】
(1)绥：上车时扶手用的索带。
(2)内顾：回头看。
(3)疾言：大声说话。
(4)不亲指：不用自己的手指划。

【语译】
上车时，一定先直立站好，然后拉着扶手带上车。在车上，不向内回头，不高声说话，不用自己的手指指点点。

【原文】
10·27 色斯举矣(1)，翔而后集(2)。曰：“山梁雌雉(3)，时哉时哉！(4)”子路共(5)之，三嗅而作(6)。

【注释】
(1)色斯举矣：色，脸色。举，鸟飞起来。
(2)翔而后集：飞翔一阵，然后停到树上。鸟群停在树上叫“集”。
(3)山梁雌雉：聚集在山梁上的母野鸡。
(4)时哉时哉：得其时呀！得其时呀！这是说野鸡时运好，能自由飞翔，自由落下。
(5)共：同“拱”。
(6)三嗅而作：嗅应为狊字之误。狊，音ｊù，鸟张开两翅。

【语译】
脸色一动，惊飞起来。飞翔了一阵，停落在树上。孔子说：“这些山梁上的母野鸡，时运好呀！时运好呀！”子路向它们拱拱手，野鸡张开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