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荣幸到泗水，参加尼山圣源书院成立十周年盛典和中国书院学会第五届年会。

我今天发言的题目是：《孔子出生在鲁国吗？》

这个疑问是我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产生的。那时，我陆续收到邹县政协编印的几辑内部参考资料《邹县文史资料》，其中一辑的封面印着矗立在双圣碑亭中的两块石碑照片。一块上刻着“孔子诞生圣地”、另块上刻着“孟子诞生圣地”。猛然看到这两通并立的石碑，我头脑里立刻就产生了个问号：《史记·孔子世家》开篇头一句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孔子生于鲁昌平乡陬邑”吗，鲁就是今天的曲阜啊，怎么邹县又成了“孔子诞生圣地”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翻查了《左传》、《水经注》、《太平寰宇记》、《括地记》、《魏书·地形志》、《舆地志》等等诸多古籍。发现其中探讨孔子出生地的文字不少，因山体形状变化不大，故各说均指孔子出生于尼山夫子洞，但对尼山当年归属于邾国还是归属于鲁国的看法却有差异。定论难为，只得从《史记·孔子世家》“孔子生于鲁昌平乡陬邑”说。可我以为，这一说法是受到《左传·鲁僖公三十三年》“（鲁）公伐邾，取訾娄。”话左右的。

訾娄是春秋时期邾国的都城。我国春秋年间，在今山东省境内，邾国是仅次于齐、鲁的诸侯国。虽然也有“三家分邾”（原邾国被分裂成邾国、小邾国、滥国三家）的经历，但其疆域仍有大致相当于今邹城市全境和济宁、金乡、滕州、兖州、费县部分区域的面积。因邾国北边与鲁国接壤，经常争战不休。如鲁僖公三十三年（前627年）鲁国就乘邾国不备，两次侵袭了邾国都城訾娄。邾文公毅然放弃訾娄，定都于绎，即今天峄山之南的纪王城。

司马迁及后世学者坚信鲁僖公“取訾娄”就是吞并了邾国。实则不然。其一因为邾国国力并不弱于鲁国。春秋年间“国有千乘”的诸侯国就可称军事大国，而邾国到了春秋末年时仍然拥有战车600乘，确为当时的军事强国。虽然此后史书上没有关于邾、鲁间发生激烈战争并邾国收回訾娄的记载，但不能表明从鲁僖公三十三年（前627年）到鲁襄公二十二年（前551年，孔子降生之年）这六七十年间邾、鲁边境没有军事冲突之实。史学家钱穆指出历史有真实的历史和写出来的历史两种，即不见于史载的事并不等于没有，这对后学研习古史有着极大的指导意义。其二因为《左传》在鲁僖公三十三年之后不乏邾公与鲁公会盟、交好的多次记载。其三因为訾娄城在被鲁国攻占后即被邾文公放弃了都城的地位，一座废都也就是个普通城池，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邾国迁都后还存在了百多年，是到战国初期才被楚国所灭的

综上可知，孔子于鲁襄公二十二年（前551年、亦即邾倬公五年）出生在尼山时，尼山地区尚属邾地。据此，中华民国十三年（公元1924年），邹县孔教会会长张丕矩才在邹县火车站广场上树立起了“孔子诞生圣地”和“孟子诞生圣地”两通巨碑，意在“表明邹县为孔孟发祥之地，俾来往过客经此触目兴景仰之思”(见再版之《邹县地理志》)。

但由于两千多年来朝代更迭、行政区划变更频仍，尼山地区忽而归属邹县、邹城，忽而归属曲阜，特别是1968年尼山水库建成后，济宁地区革命委员会于同年8月10日下发了《关于调整尼山库区有关村庄区划的批复（济发(68)第92号》，明确指出:“经研究同意将现属邹县田黄公社管辖的(颜)母庄、官楼、长座、东龙、西龙、新村、张马、南王、东官、西官等十个大队十五个村庄44个生产队，1480户，6626人，耕地面积7115亩，划归曲阜县统一领导。”“今后尼山库区这些村庄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生产发展、水利工程建设投资、移民的定居和迁出、社员生活的安排等等，均由曲阜县革命委员会负责。”(文存邹城市档案舘) 这就使邹县境内孔子诞生地不复存在，从而坐实了《史记·孔子世家》“孔子生于鲁昌平乡陬邑”说。

现在，应该给孔子的出生地正名了。

2018年10月5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