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古代女性的科技成就(改定)
著名的英国学者李约瑟博士在其巨著《中国科学技术史》的序言中写道:“在人类了解自然和控制自然方面,中国人民是有过贡献的。”在这些做贡献的人群中,有为数不少的女性或女性群体,活跃在从古至今的数万年间。但她们很少被人提起。这主要是漫长的男权社会压抑女性、抹煞女性成就的原因。本文拟从史籍中的只言片语、民间传说风习中的现象,予以钩沉解析,以还历史的本来面目。
- 农业的发明
农业的发明者是神农氏,许多史籍都有这样的记载。如《白虎通义》卷一:“古之人民皆食禽兽肉。至于神农,人民众多,禽兽不足,于是神农因天之时,分地之力,制耒耜,教民农耕,……。”《淮南子•脩务训》也写着:“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
史学家认为,神农氏是个女性群体。这一群体在长期的采集植物果实供做食物的过程中,观察到可食的野生植物的生长规律,并有意识地将某些植物果实撒在地上,使之自行生长。通过多年反复实践,终于收采了第一批人工培育出的果实。于是,此后便由男性砍倒树木,开辟土地,女性松土、挖洞、下种并从事田间管理、采收果实。即女性群体发明了最初的农业并承担了农业生产的主要部分。
经济史家认为,农业的发明是原始社会中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它标志着从攫取经济发展到生产经济,它的出现为人类提供了稳定的衣食之源,为畜牧业的发明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也使人类定居成为可能。这场生产革命促进了社会的发展。原始社会的女性为此付出了艰苦的劳动,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有种怀疑神农氏是女性群体的意见。其实这种怀疑是没有根据的。在远古时期,存在着以性别决定的自然分工:男性从事危险的狩猎,女性则在居留地附近从事摘采果实和挖掘块根的活动。这是因为孕妇狩猎必定危及腹中胎儿,哺乳期母亲狩猎必定干扰正常哺乳,人类为了自身种族的延续,便对女性予以保护而让男性去从事危险的活动。这种出于保障人类生存的自然分工显然是合理的。而原始农业的发明,只能由天天摘采果实、挖掘块根即天天与土地与植物打交道的女性来实现。
如果觉得上述逻辑推理还没有说服力,下面再举一种风习为旁证:在原始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人们还不能主动用水浇灌以使种子发芽生长,这样,是否下雨及雨量的多寡就成为农业收获的主宰,换言之就是谁能控制住雨,谁就是发明农业、控制农业的主人。在殷商最早的史册甲骨片上,记载着雨神为玄女(九天玄女),名叫“媚”;也记载着“雨”字头下加“舞”字的合文,即以歌舞祷雨。那么由谁来求雨呢?甲骨文卜辞上记载是用人、神中介的“巫”。巫特指女巫。在《周礼•春官•女巫》条有:“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求雨)。”在孔子所写的《书序•商书》中,也有“若天旱,用女作霖雨”的文字。后来女巫没有了,祈雨活动改由妓女实施。阿里•阿克巴尔的《中国纪行》记录了元、明时期“如久旱不雨,官员启奏皇帝,皇帝就命令妓女祷雨”,其作法与殷周的“舞雩”相似。直到1950年前后,“搜山求雨”还流行在四川羌族地区。即久旱不雨时,女性便要进入山区,搜寻并赶走旱魃,如果还不下雨,已婚妇女便要到白石神前哭诉,歌唱求雨。如果雨下得太多,造成涝灾,则妇女们就剪纸人贴在门上,谓之“扫晴娘”,陇东地区称之为扫帚天娃、驱云婆。据《中华全国风俗志》下篇卷3“江苏”载:“吴县若遇久雨,则用纸剪为女子状,名曰‘扫晴娘’。手执扫帚。纸人需颠倒,足朝天,头朝地,其意为足朝天,可扫去雨点也。用线穿之,挂于廊下或檐下,俟天已晴,然后将扫晴娘焚去。”
这长达数千年由女性祈雨和止雨的风俗,暗示着原始社会女性具有控制天雨的能力,从而证明了女性群体与农业发明的紧密关联。
- 对手工业的贡献
- 烧制陶、瓷
从《太平御览》到《周书》的佚文都说:“神农耕而作陶”,可见农业的发明与陶器的发明既同样久远,也同是女性群体所为。
据史家研究,认为制陶是有制作经验的女性的公职。她们先选土淘土,再将调好的粘土搓成泥条,圈叠或盘塑成型,再加以修饰,阴干后堆放在露天,四面架火烧制而成。直至1949年前云南佤族制陶还沿习这种方法,给我们研究原始制陶的情况提供了实例。
经济史家认为陶器制作的发明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最直观的是陶器改进了人类食物加热的形式和进食方式,提高了人类的生活质量;而深层的意义在于制陶这一手工业是最早从农业中分离出来独立发展的,是为第二次社会大分工的先声,同时它以人工控制高温的形式使自然物品改变了自身的化学性质,给制瓷和冶金的发明奠定了基础。这不能不说是远古女性群体的又一功绩。
制瓷同制陶类似,只是原料与加工工艺稍有不同而已。关于制瓷,《巽绎编•志闻》卷3记载了五代时柴窑初设时“每开窑辄不成(器)”,后有烧窑监官7岁的爱女在开窑时“跃入窑中”而使该窑瓷器“为世宝”,“以致柴窑片瓦值千金”的传说。这类传说很多,几十年前一家电影厂还拍了一部名为《祭红》的影片,是讲元末明初时烧制“霁红”瓷瓶不成,一女性投窑而使烧制成功的故事。在这些传说中,女性总与能否制成瓷品有关,反映出女性群体确为原始制陶瓷的发明者。
女性不止发明,在其具体制作上也充分发挥了聪明才智。《古瓷考略》中提到:“(宋)吉州(今江西吉安)永和镇有五窑,以舒窑为最佳。”《知斋杂记》说:“舒翁工为玩具,翁之女尤善,号曰舒娇,其垆翁诸色几与哥窑(宋之五大名窑之一)等价。”舒娇是史籍中录下的唯一制瓷女性,当是我国古代众多制陶瓷女性有成就者之代表。
- 冶金
上文提到制陶给冶金术的发明发展奠定基础,事实确系如此。《事物纪原》记有“周书以谓神农作冶”,可见依然是原始女性群体,在烧制陶器时偶然发明了冶金术。
史籍中有关冶金与女性的记录,仅见《史记》上述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有“巴蜀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也,始皇以为贞妇客之”几个字。“巴”即战国时期之“巴子国”,在今四川东部、湖北西部。史载,当时巴、蜀一带开矿冶铸业发达。有为数不少的女性工作于其中当是毫无问题的。这位名叫“清”的寡妇致力经营开矿冶铸,应是当时一著名的女工业企业家了。
此外便是许多传说,记载下来的不少,仅举数例:一为流传极广的女娲炼石补天传说。二为《吴地记》,记春秋时吴王阖庐令干将铸剑,铁汁不下。干将说先师欧冶子铸剑时曾以女人配炉神,即得。干将妻莫邪闻言即投身炉中,铁汁出,得二剑:雄曰干将,雌曰莫邪。三为《春明梦余录》,述明时遵化一化铁炉炼铁40日而铁汁无出,炉长欲自杀时其二女纵身炉中,“众见其飞腾光焰,若有龙随起者。顷之,铁液成”。四为明成祖铸永乐大钟,试铸两次而不成。算卦先生嘱非以处女为祭不可。在旁边的铸师之女即跳入铁水中,顷刻而钟成。
对此类传说的同一模式,有科学家认为它说明了中国铁矿中磷的含量不足,需要人体中的磷加入才行。如果是这样,男性投入炉中亦可,为什么非要女性不可呢?有的传说中明确讲到要“配炉神”,撇开迷信色彩而言,这是在祈求女性的生育能力即创造新生的能力。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当一群男性面对巨大的化铁炉而束手无策时去求助一位娇小女性的场景。这里面除去隐含的女性崇拜外,是否也是女性发明冶金、握有冶金技术的一种曲折反映呢?
- 桑蚕、缝纫、纺织
在古代,这三项是女性的专职工作,不用说,其发明创造权皆属女性。
《搜神记》中记载了蚕的由来:上古时一女思父,对马说若能寻回其父便以身相许,马果将其父驮回,父知此事怒而杀马曝皮,女路经曝皮处忽被马皮卷裹上树化为蚕。由此可知蚕的发现约在原始社会的父系氏族时期。
《路史》和《事物纪原》均称:黄帝元妃西陵氏(嫘祖)始养蚕为丝。《黄帝内传》则说:“蚕神献彩丝,称织絍之功,因之广织。”
传说与史籍都确凿无误表明蚕丝之功在于女性。这里不说具体工艺过程,而要特别强调其在经济上的意义: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养蚕治丝的国家,其真丝产品,从古至今给国家带来极大的声誉和经济利益。唐代从长安出发向西通过河西走廊沿塔里木沙漠南北通向波斯的大道,被称为“丝绸之路”,欧、非商船则泛海直达广州,以“取绫绢丝绵”。海、陆丝路不仅运出丝绸,而且带来了中亚和西方的文化,促进了中外的经济文化交流。
我国古代女性的纺织活动始于陶器发明前后,从陶制纺轮和一些陶器底部的布纹印痕可以得到证实,但长期使用的是麻类作物纤维为原料,到了宋元时期,棉花种植和棉纺技术传入我国,一位童养媳出身的黄姓女子便在反复实践的基础上,结合古老的麻纺传统,对棉纺技术进行了创新,如改踏车轧棉籽为搅车轧棉籽,大大提高了工效,如弹花改用绳弦硬弓保证了弹花质量,改手摇一锭纺车改为脚踏三锭纺车,这是个了不起的进步:19世纪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及纺纱机发明前的欧洲棉纺业时说:“要找到一个能够同时纺两根纱的纺纱工人,并不比找一个双头人容易。”而早在14世纪初的中国松江地区,劳动妇女手中已经可以同时纺出三根纱来了。脚踏三锭纺车无疑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人工纺车。
由于黄姓女子对轧棉籽、弹花、纺纱到织布整套工艺的革新,使松江地区的棉纺织业生产飞速发展,她被人们尊称为“道婆”。后来到了明朝,松江地区成为江南棉纺织业中心,这个地区的棉纺织业成了中国最早出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的行业。
- 医学成就
- 实施病理解剖
《南史•顾恺之传》载:“大明元年(457年)……沛郡相县唐赐……因得病,吐蛊二十余物。赐妻张氏从赐临终言,死后亲刳腹,五脏皆糜碎。”这段文字是说,在距今1530多年前,相县(今安徽淮北市西)人唐赐得病而亡,唐赐妻子张氏遵从遗言,对唐赐尸体进行病理解剖,看到死者内脏均已糜烂。看来,张氏也是一位懂得医道的郎中。她亲手进行的这次病理解剖是世界上的首例。因为欧洲首例病理解剖是1302年巴托罗•密欧瓦利那在意大利的波罗那对一具中毒死亡的尸体实施的。
- 行医救人救国
在我国典籍中,对女医的记载几乎各个朝代各个时期都有。这既难能可贵,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我国古代女医的活跃。
据《汉书•酷吏义纵传》所记,其姊义姁是个医术高超的女医生,由于从小喜爱药草、虚心学习和勤于实践,成功地救治了许多患疑难病症的病人,后因名气日增,被汉武帝召入宫内命为女侍医。据广州越秀山麓的鲍姑祠中文献载,晋代女医鲍潜光最擅灸法,她“用越岗天产之艾以灸人之赘瘤,一灼即消除无有”,她长期活动在广州、南海一带,“藉井泉及红艾为医方,活人无算。”深受群众爱戴。在唐代医书中,有《黄庭内景图》一卷,系女医生胡愔广集人体解剖资料,结合中脏腑理论编绘而成,流传至今。宋代一位张姓小娘子,因受名师指点,精于外科,专治疮疡痈肿,一时名声大噪。南宋名医郭敬促之母也是一位医技高明的女医,被地方官推荐治疗宋高宗之母的重病,仅一付药便使高宗之母复甦,三日而康复,明代更有专治疑难杂症的陆氏、专治目疾的彭“女神医”、专治儿科并以手术治疗婴儿先天肛闭锁的蒋氏婆媳、祖传医道的谈允贤还把祖传医术与自己行医的经验撰成《女医杂言》流传后世。特别是清末女医曾懿,不仅积30年行医经验,选“灵验素著”之古方、时方荟萃成《医学篇》八卷以救患者,还提出“医学卫生,以保康强,所以强大种族之原理也”的行医强国思想,在今天仍有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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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在致库格曼的信中说:“每个了解一点历史的人也都知道,没有妇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第571页)回顾我国女性的科技活动正具体地证实了这段论述的正确:由于女性群体发明了农业,而促成了以后农业与畜牧业分离的第一次社会大分工;由于女性群体发明了制陶,从而触发了此后农业与手工业相分离的第二次社会大分工;由于女性群体发明的冶铸术,使金属生产工具出现,因而大大提高了社会生产力;由于女性群体的对丝、棉纺技术的不断革新,促进了中外经济文化的交流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由于女性群体对医学科技的投入,丰富了我国医药宝库,强健了我们的种族,保证了广大劳动者以充沛的精力投入建设事业。我们仅从史籍和传说中的片言只语便可窥到古代女性在古代社会所创造的辉煌,这是女性的骄傲。如今,女性的目光投向过去,是为了增强自信和力量,女性的目光更应望着未来,发挥才智,献身科技,以促进和实现更伟大的社会变革!
(原载《科技没有忘记女性》,改革出版社1996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