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的性善說毫無疑問是助益且肯定人的道德價值。但從這觀點出發,並不能看到欲望的中性一面,只能看到欲望對道德自我實現的阻力。因此,一開始就把欲望和道德價值看作是一個對決的局面,也看作是一個交戰的狀態。在對決和交戰的局面中,性善的觀點始終站在道德理性的這方,對欲望抱持著減滅的作用,至所提出寡欲的說法,在存有和不存之間便須要作一個衡量。,如「盡心下」所說
「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
指的那人欲望不多,縱使善性有所放失,罪意也是很少;但如那人欲望多,縱使善性有所保存。美善也是不會多的。而寡欲的工夫,是為了養心,欲少仁心就存,欲多仁心就亡,間接說明仁心和欲望的對立,但這對立和佛教所講的寂滅並不相同,寂滅是企圖根絕一切欲望,寡欲只是把欲望適當節制,使它不妨礙仁心的表現,所以佛教與儒家就這問題便明顯有差別,在欲的條件上,佛教徒多主張苦行,儒家之流就過著同於一般人的生活。
後來的新儒家,由於佛老的影響,就有「無欲」的主張,把存天理和去人欲當成是必然的信條,他們對於欲望的態度,是近佛而遠孟,如《朱子語類六十一》朱子就講「孟子說寡欲,如今且要得寡,漸至於無。」指孟子寡欲,衍成宋儒幾乎近於無欲。這樣的改變,在先秦孔孟,顯現的生命是豐盈喜樂的,在宋儒群裡生命卻是拘謹苦澀的,差別極大。
寡欲是養心,養心之外,較積極的動力卻在養氣。顯見孟子的心性說不是板滯的講心講性,而是活潑地涵養浩然的正氣,這浩氣的涵養,根本上就在求生命的道德化,表達的方式又在明道和集義,就如〈公孫丑上〉說的:
「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也,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
指的這氣配合正義和天理,沒有正義和天理,氣就萎靡消散。再以氣是內心凝鑄且是長久積聚而成的正義,它的表現不是偶然的行為,也不是從外面襲取過來的。因此,當這人行為有不合道義或者心不滿足的時候,他的氣就會消減下來。
由此看來,養氣的工夫,並沒有把道德實踐和欲望作一釐析,而是直接把生命個體作一轉化,使它成為道德自我實踐的動力。推而言之,所謂的集義,它的出發點就在累積善行,使內在的理性能充份表現在行為上,而必由這樣內外的激蕩才足以成就道德的力量,否則就會消減失去。
此外,就心性工夫的延展,孟子也提出「求放心」的說法。這心不是思維的心,是人的仁愛之心,仁心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特性,也是一切合理行為的依據。人的行為如果違仁悖義,那就是人心的放失,人心放失,仁失去主宰,人就會面臨道德的危機,求放心便是針對這危機而發。
其次,談到人心的放失,追根究柢,仍在無止境的欲望,欲望無止境,毫無疑問地即侵犯人的良心,而其實良心的亡失只是一時,如果欲望淡化或者消減,良心還是會回轉,但欲望有大小,回轉的時間就有長短,有時可能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因此,內省的工夫就非常重要,人說克己復禮,意思就是如此,但這內省、克己,必須有極大的毅力和克制力,如《大學》所講定靜安慮,最後才有所得,否則心放失了,要「求」回來,恐怕不容易,最簡單的例子,如貪之念,看到財帛,要心動不貪,如沒有把那貪的心收回,一心想要佔有,那心已放失,要求回返仁心,必是困難。
總之,孟子的性善說,仍重在人性的正面義,只要肯定自己,時刻反省,順應道德的良知具體實踐,即或暫時放失,心也會回歸自我,重要的在如何誠懇待人且傳遞慈祥與大愛,如此,善端才能得其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