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君子處事之方 – 楊錦富


    君子處事,不論為官是否,皆要有涵容的大量,量大涵容,能接納異己,不斥異說,廣而容眾,即為人喜。有如《二程遺書》所載:


    「問:人於議論多欲直己,無含容之氣。是氣不平否?曰:固是氣不平,亦是量狹。人量隨識長,亦有識高而量不長者,是識實未至也。大凡別事,人都強得,惟識量不可強。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鐘鼎之量,有江河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亦有時而滿,惟天地之量則無滿。故聖人者,天地之量也。聖人之量,道也。常人之有量者,天資也。天資有量須有限。大抵六尺之軀,力量只如此。雖欲不滿,不可得也。如鄧艾 位三公,年七十,處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動了。謝安 聞謝玄破苻堅,對客圍碁,報至不喜,及歸折屐齒,強終不得也,更如人醉後益恭謹者,只因恭謹,便是動了,雖與放肆者不同,其為酒所動一也。又如貴公子位益高,益卑謙,只卑謙,便是動了,雖與驕傲同,其為位所動一也。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勉強而成,今人有所見卑下者無他,亦是識量不足也。 」
   

量狹則動氣。欲氣不動,須求之於量,量隨識,識即學識之識。識雖具,卻須恢恢寬廣之量,之外,還須具沉著的穩定力。如鄧艾、謝安之例,識量皆廣,即能決勝敵人於千里,但如過喜,沉穩之度薄減,便是「動」了,動了便不沉穩,之前的識與量就顯得不足。再者,同為量,江河之量是寬,卻未及天地之量,前者是常人之量,其量有限;後者是聖人之量,量則無限。而所以賦天地之量予聖人,在聖人顯道,遇事始終沉著穩重,故雖滿而不溢,譬「在陳絕糧」之例,《論語‧衛靈公》載孔子告別衛靈公,至陳國,食糧告罄,跟隨的學生都因飢餓無法站起,子路很憤怒,生氣地說:「君子亦有窮乎?」孔子答以:「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只就這段話,朱子解云:「愚謂:聖人當行而行,無所顧慮,處困而亨,無所怨悔,於此可見,學者宜深味之。 」朱子要後學深味的在於聖人的「無所顧慮」、「無所怨悔」,一切既無顧慮怨悔,則其心量必已超過江河而為天地的寬廣無涯。


    王船山更解云:「聖人之去就,一裁之以道,而在己之窮通,絕不以置於心。道未可去,不先焉;道在必去,不後焉。以是窮而無悶,此亦人欲淨盡,天理流行之一驗也。 」窮通不置於心且雖窮無悶,其事聖的心即為天理流行之顯證。


    船山又云:「夫窮,命也。人之所不免者也。君子自有其不猶人者,而此亦猶夫人耳。人固有窮,而君子避何能免於窮乎?惟所以處之者,則異於小人也。小人以窮為患,惟其不見有道也,於是未窮之時,因而早為不窮之計。然而命不可以人為,則亦有窮之時,於斯時也,求所以濟其窮者,其心靡焉,其氣溢焉,則其行將有淫放所底者焉,斯濫矣。君子不計謀於先不懷憂於後,於其窮也,即以窮處之,而何病焉。 」窮是一時,但無法困人,若人胸懷高志,不因外事憂慮,進之坦蕩以行,則即窮亦達,雖暗亦明,既不以物喜,亦不以己悲,從容行道,則外在豈我所懼!此即船山結語所云:「聖人純乎道則純乎天,前無所疑而後無所悶,有如是夫! 」


    然則聖人之「純乎道」、「純夫天」,較鄧艾、謝安之「動了」為有過之,是為天地之量最大的包含。

鄧艾(197-364),字士載,為魏征西將軍。魏景元四年(西曆263)下蜀之首都成都,漢帝降,漢亡,艾大矜代。謂蜀士大夫曰:「諸君賴遭某,故得有今日耳。」十二月,擢為太尉,其位等同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之三公。見《三國志‧魏志》卷28,頁23上。


謝安(343-388)謝玄之熟。晉太元八年(383),前秦王苻堅(353-384在位)舉兵百萬,次于肥水。玄與安之子瑛等渡水決戰破之。捷書至,安方對客圍棋,了無喜色。客問之,徐答曰:「小兒輩遂已破賊。」既罷,還內,過戶限,心甚喜,不覺屐齒之折。見《晉書》卷79,頁4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