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讀一遍–季氏篇第十六

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季氏篇第十六 
 
【原文】 
16·1 季氏将伐颛臾(1)。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2)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3),且在城邦之中 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4)有言曰:‘陈力就列(5),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6)矣?且尔言过矣,虎兕(7)出于柙(8),龟玉毁于椟(9)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10)。今不 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11)。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 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 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12)之内也。” 

【注释】 
(1)颛臾:音zhuān yú,鲁国的附属国,在今山东省费县西。 
(2)有事:指有军事行动,用兵作战。 
(3)东蒙主:东蒙,蒙山。主,主持祭祀的人。 
(4)周任:人名,周代史官。 
(5)陈力就列:陈力,发挥能力,按才力担任适当的职务。 
(6)相:搀扶盲人的人叫相,这里是辅助的意思。 
(7)兕:音sì。雌性犀牛。 
(8)柙:音xiá,用以关押野兽的木笼。 
(9)椟:音dú,匣子。 
(10)费:季氏的采邑。 
(11)贫、寡:应为寡、贫。 
(12)萧墙:照壁屏风。萧墙之内,指宫廷之内。 

【语译】 
季氏准备要讨伐颛臾。冉有、子路去见孔子说:“季氏准备要对颛臾有所行动。”孔子说:“冉求,这难道不是你的过错吗?颛臾,从前周天子让它主持东蒙的祭祀,而且是在鲁国的疆域之内,是国家的臣属之地。为什么要讨伐它呢?”冉有说:“季孙大夫要做的,我们两个人都不愿意。”孔子说:“冉求,周任有句话说:‘尽自己的力量去负担你的职务,实在做不好就辞职。’有危难时不去扶助,跌倒时不去搀扶,那还用辅助的人干什么呢?而且你的话说错了。老虎、犀牛从笼子里跑出来,龟甲、玉器在匣子里毁坏了,这是谁的过错呢?”冉有说:“现在颛臾城墙坚固,而且离费邑很近。现在不把它夺取过来,将来一定会成为子孙的忧患。”孔子说: “冉求,君子憎恨那种不说自己所要,却又要用文辞来辩解的作法。我听说,对于诸侯和大夫,不担忧贫穷,而担忧财富不均;不担忧人口少,而怕不安定。由于财富平均了,就没有所谓贫穷;大家和睦,就不会感到人少;安定了,就没有倾覆的危险了。这样做了,如果远方的人还不归服,就用礼乐教化招徕他们;已经归附了,就让他们安心住下去。现在,仲由和冉求你们两个人辅助季氏,远方的人不归服,而不能招徕他们;国内分裂、民心离散,你们不能好好守护,反而策划在国内使用武力。我只怕季孙的忧虑不是在颛臾,而是在萧墙之内的国君!” 

【原文】 
16·2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注释】 
(1)盖:句首语气词,大概。 
(2)希:同稀,很少。。 
(3)陪臣:家臣。 
 
【语译】 
孔子说:“天下有道,制作礼乐和出兵征伐都由天子作主决定;天下无道,制作礼乐和出兵征伐,由诸侯作主决定。由诸侯作主决定,大概很少有传到十代的。由大夫决定,很少有传到五代的。家臣执掌了国家政权,很少有传至三代的。天下有道,国家政权就不会落在大夫手中。天下有道,老百姓也就不会议论纷纷了。” 

【原文】 
16·3 孔子曰:“禄(1)之去公室五世(2)矣,政逮(3)于大夫四世(4)矣,故夫三桓(5)之子孙微矣。” 

【注释】 
(1)禄:指爵禄赏罚之权,即国家政权。 
(2)五世:指鲁国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五世。 
(3)逮:及。 
(4)四世:指季孙氏文子、武子、平子、桓子四世。 
(4)三桓:鲁国伸孙、叔孙、季孙都出于鲁桓公,所以叫三桓。 

【语译】 
孔子说:“鲁国失去国家政权已经有五代了,政权落在大夫之手已经四代了,所以三桓的子孙也衰微了。” 

【原文】 
16·4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1),友多闻,益矣。友便辟(2),友善柔(3),友便侫(4),损矣。” 

【注释】 
(1)谅:诚信。 
(2)便辟:惯于谄媚奉承。 
(3)善柔:善于和颜悦色骗人。 
(4)便侫:惯于花言巧语。 

【语译】 
孔子说:“有三种有益的交友,有三种有害的交友。同正直的人交友,同诚信的人交友,同见闻广博的人交友,这是有益的。同惯于谄媚奉承的人交朋友,同善于逢迎取悦的人交朋友,同惯于花言巧语的人交朋友,这是有害的。” 

【原文】 
16·5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1),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2),乐佚(3)游,乐晏乐(4),损矣。” 

【注释】 
(1)节礼乐:孔子主张用礼乐来节制人。 
(2)骄乐:骄纵不知节制的乐。 
(3)佚:同“逸”。 
(4)晏乐:沉溺于宴饮取乐。 

【语译】 
孔子说:“有益的快乐有三种,有害的快乐有三种。以得到礼乐的调节为快乐,以称道别人的优点为快乐,以有许多有贤德的朋友为快乐,这是有益的。以骄奢淫乐为快乐,以不加节制的闲游为快乐,以宴饮取乐为快乐,这就是有害的。” 

【原文】 
16·6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1):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2)。” 

【注释】 
(1)愆:音qiān,过失。 
(2)瞽:音gǔ,盲人。 

【语译】 
孔子说:“侍奉君子会有三种过失:还没有到该说话的时候就说话,这是急躁;到了该说话时却不说,这叫隐瞒;不看君子的脸色而贸然说话;这是瞎了眼。” 

【原文】 
16·7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语译】 
孔子说:“君子要有三种事警戒:年少的时候,血气还不稳定,要警戒女色;到了壮年,血气方刚,要警戒好斗;到了老年,血气衰弱,要警戒贪得无厌。” 

【原文】 
16·8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注释】 
(1)大人:有地位、有道德的人。 
(2)狎:亲近而态度不庄重。 
(1)侮:轻侮、亵渎。

【语译】 
孔子说:“君子有三件敬畏的事:敬畏天命,敬畏有道德的人,敬畏圣人的话,小人不懂得天命,因而也不敬畏,不尊重有道德的人,轻侮圣人之言。” 

【原文】 
16·9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语译】 
孔子说:“生来就知道的人为上等;经过学习而懂得的人次一等;遇到困难再去学习的人又次一等;遇到困难还不学习的人,这种人就是下等的了。” 

【原文】 
16·10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语译】 
孔子说:“君子有九种要考虑的事:看要考虑看的明白;听要考虑听清楚;要考虑脸色如何温和,要考虑容貌如何谦恭;要考虑言谈如何忠诚;行事要考虑谨慎严肃;有疑问要考虑向人请教;忿怒时要考虑有何后患;见到利益要考虑符合义的原则。”  

【原文】 
16·11 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语译】 
孔子说:“看到善的行为,就担心达不到,看到不善的行为,就好像把手伸到开水中一样赶快避开。我见到过这样的人,也听到过这样的话。以隐居避世来保全自己的志向,依照义来实现自己的主张。我听到过这种话,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

【原文】 
16·12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死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语译】 
齐景公有马四千匹,死的时候,人民觉得他没有什么德行可以称颂的。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下,人民到现在还在称颂他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原文】 
16·13 陈亢(1)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2)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 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3)其子也。” 

【注释】 
(1)陈亢:亢,音gāng,即陈子禽。 
(2)伯鱼:孔子的儿子。
(3)异闻:这里指听到不同的内容。  
(4)趋:快步走。 
(2)远:不近,不偏袒。 

【语译】 
陈亢问伯鱼:“你在老师那里听到过什么不同的教诲吗?”伯鱼回答说:“没有呀。有一次他独自站着,我快步走过庭院,他说:‘学《诗》了吗?’我回答说:‘没有。’他说:‘不学诗,就不懂得怎么说话应对。’我回去就学《诗》。又有一天,他又独自站着,我快步走过庭院,他说:‘学礼了吗?’我回答说: ‘没有。’他说:‘不学礼就不懂得怎样立身处世。’我回去就学礼。我就听到过这两件事。”陈亢回去高兴地说:“我问了一件事,得到三方面的收获,知道学 《诗》的道理,知道学礼的道理,又知道君子不偏爱自己儿子。” 

【原文】 
16·14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语译】 
国君的妻子,国君称她为夫人,夫人自称为小童,国人称她为君夫人;对外国的人则称她为寡小君,别国人也称她为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