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公冶长篇第五
【原文】
5·1 子谓(1)公冶长(2)，“可妻也。虽在缧绁(3)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4)妻之。”
【注释】
(1)谓：谈到、评论。
(2)公冶长：姓公冶名长，齐国人，孔子的弟子和女婿。
(3)缧绁：音ｌéｉ ｘｉè，捆绑犯人用的绳索，这里借指牢狱。
(4)子：古时无论儿、女均称子。
【语译】
孔子评论公冶长说：“可以把女儿嫁给他，他虽然被关在牢狱，但这并不是他的罪过。”于是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原文】
5·2 子谓南容(1)，“邦有道(2)，不废(3)；邦无道，免于刑戮(4)。”以其兄之子妻之。
【注释】
(1)南容：姓南宫名适（音ｋｕò），字子容。孔子的学生，通称他为南容。
(2)有道：指国家的政治符合道德原则。
(3)废：废置，罢官。
(4)刑戮：刑罚。
【语译】
孔子评论南容说：“国家有道时，他不被废弃；国家无道时，他可以免去刑罚。”于是把他的的侄女嫁给他。
【原文】
5·3 子谓子贱(1)，君子哉若人(2)，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3)。”
【注释】
(1)子贱：姓宓（音ｆú）名不齐，字子贱。孔子的学生。
(2)若人：这个，此人。
(3)斯焉取斯：斯，此。第一个“斯”指子贱，第二个“斯”字指子贱的品德。
【语译】
孔子评论子贱说：“这个人是个君子呀。如果鲁国没有君子的话，他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品德？”
【原文】
5·4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1)，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2)也。”
【注释】
(1)女：汝，你。
(2)瑚琏：古代祭祀时盛粮食用的尊贵器具。
【语译】
子贡问孔子：“我怎样样？”孔子说：“你呀，好比一个器具。”子贡又问：“是什么器具呢？”孔子说：“是瑚琏。”
【原文】
5·5 或曰：“雍(1)也仁而不佞(2)。”子曰：“焉用佞？御(3)人以口给(4)，屡憎于人，不知其仁(5)。焉用佞？”
【注释】
(1)雍：姓冉名雍，字仲弓，孔子的学生。
(2)佞：音ｎìｎｇ，能言善辩，有口才。
(3)御：应对、防御。
(3)口给：给，足也。口给指言辞不断、对应敏捷。
(4)不知其仁：孔子认为冉雍还达不到仁的要求。
【语译】
有人说：“冉雍这个人有仁但不能言善辩。”孔子说：“何必要能言善辩呢？用能敏捷的言辞来和人应对，常常招致他人的讨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到了仁，但是他何必要能言善辩呢？”
【原文】
5·6 子使漆雕开(1)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2)。
【注释】
(1)漆雕开：姓漆雕名开，字子开，孔子的学生。
(2)说：音ｙｕè，同“悦”，高兴。
【语译】
孔子让漆雕开去做官。他回答说：“我对做官这件事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高兴。
【原文】
5·7 子曰：“道不行，乘桴(1)浮于海，从(2)我者，其(3)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4)。”
【注释】
(1)桴：音ｆū，木筏。
(2)从：跟随、随从。
(3)其：大概。
(4)取材：可取的才能。
【语译】
孔子说：“大道推行不了，我就乘木筏漂浮在大海之上。能跟从我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听到这话很高兴。孔子说：“仲由这人，勇敢超过了我，没有其它可取的才能。”
【原文】
5·8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1)，可使治其赋(2)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3)， 百乘之家(4)，可使为之宰(5)也，不知其仁也。”“赤(6)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7)，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注释】
(1) 千乘之国：有一千辆战车的诸侯国。
(2)赋：兵赋，向居民征收的军事费用。
(3)千室之邑，邑是古代居民的聚居点，有一千户人家的大邑。
(4)百乘之家：指卿大夫的采地，当时大夫有车百乘，是采地中的较大者。
(5)宰：家臣、总管。
(6)赤：姓公西名赤，字子华，孔子的学生。
(7)束带立于朝：指穿着礼服站在朝廷。
【语译】
孟武伯问孔子：“子路做到了仁吧？”孔子说：“我不知道。”孟武伯又问。孔子说：“仲由嘛，在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里，可以让他管理军事；至于仁，我就不知道。”孟武伯又问：“冉求怎么样？”孔子说：“冉求这个人，可以让他在一个有千户人家的城镇、有一百辆兵车的家族里当总管；至于仁，我就不知道。”孟武伯又问：“公西赤又怎么样呢？”孔子说：“公西赤这个人，可以让他穿着礼服，站在朝廷上接待贵宾；至于仁，我就不知道。”
【原文】
5·9 子谓子贡曰：“女(1)与回也孰愈(2)？”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注释】
(1)女：汝，你。
(2)孰愈：孰，谁。愈，胜过、超过、更好。
【语译】
孔子对子贡说：“你和颜回，哪一个更好呢？”子贡回答说：“我怎么敢和颜回相比呢？颜回他知道一件事就可以推知十件事；我呢，知道一件事只能推知两件事。”孔子说：“是不如他呀，我和你都不如他。”
【原文】
5·10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1)之墙不可杇(2)也，于予与何诛(3)！”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4)。”
【注释】
(1)粪土：腐土、脏土。
(2)杇：音ｗū，抹墙用的抹子。这里指用抹子粉刷墙壁。
(3)于予与何诛：于予，对于宰予。与，语气词，表示感叹。诛，指责、批评。
(4)于予与改是：从宰予这里而作这样的改变的，因为宰予而改变看法的。
【语译】
宰予白天睡觉。孔子说：“腐朽的木头无法雕刻，粪土的墙壁无法粉刷。对于宰予呀，还责备什么呢？”孔子说：“起初我对于人，是听了他的话便相信他的行为；现在我对于人，听他讲的话还要观察他的行为。我是因为宰予而作这样的改变的。”
【原文】
5·11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1)。”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注释】
(1)申枨：枨，音ｃｈéｎｇ，孔子的学生。
【语译】
孔子说：“我没有见过刚强的人。”有人回答说：“申枨。”孔子说：“申枨这个人欲望太多，怎么能刚强呢？”
【原文】
5·12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语译】
子贡说：“我不愿别人强加于我的，我也不希望强加在别人。”孔子说：“赐呀，这不是你所能做到的。”
【原文】
5·13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1)，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2)与天道(3)，不可得而闻也。”
【注释】
(1)文章：指孔子传授的诗书礼乐等。
(2)性：人的本性。
(3)天道：天的道理。
【语译】
子贡说：“老师讲授的礼、乐、诗、书的知识，我们可以听到；老师讲人性和天道的言论，我们不能听到。”
【原文】
5·14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1)闻。
【注释】
(1)有：又。
【语译】
子路听到一个道理，还没能实行，只怕又听到新的道理。
【原文】
5·15 子贡问曰：“孔文子(1)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2)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注释】
(1)孔文子：卫国大夫孔圉（音ｙǔ），“文”是谥号，“子”是尊称。
(2)敏：敏捷、勤勉。
【语译】
子贡问道：“为什么孔文子的谥号是“文”呢？”孔子说：“他勤敏好学，不以向他地位卑下的人请教为耻，所以给他谥号叫‘文’。”
【原文】
5·16 子谓子产(1)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注释】
(1)子产：姓公孙名侨，字子产，郑国大夫，是春秋时郑国的贤相。
【语译】
孔子评论子产说：他有君子的四种道德：“他自己的行为谦恭，他事奉君主恭敬，他教养人民宽厚慈惠，他役使百姓合理恰当。”
【原文】
5·17 子曰：“晏平仲(1)善与人交，久而敬之(2)。”
【注释】
(1)晏平仲：齐国的贤大夫，名婴，字平仲。
(2)久而敬之：“之”在这里指代晏平仲。
【语译】
孔子说：“晏平仲善于与人交往，相识久了，人们仍然尊敬他。”
【原文】
5·18 子曰：“臧文仲(1)居蔡(2)，山节藻棁(3)，何如其知也！”
【注释】
(1)臧文仲：姓臧孙名辰，鲁国大夫。因不遵守周礼，被孔子指责为“不仁”、“不智”。
(2)蔡：地名，蔡这个地方产龟，所以把大龟叫做蔡。这里指国君用以占卜的大龟。居，藏。
(3)山节藻棁：节，柱上的斗拱。棁，音ｚｈｕō，房梁上的短柱。把斗拱雕成山形，在棁上绘以水草花纹。这是古时装饰天子宗庙的做法。
【语译】
孔子说：“臧文仲珍藏了一只大龟，藏龟的屋子斗拱雕成山的形状，短柱画上水草花纹，怎么能说他是个明智的人呢？”
【原文】
5·19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1)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2)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 知。焉得仁？”“崔子(3)弑(4)齐君(5)，陈子文(6)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 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注释】
(1)令尹子文：令尹，楚国的官名，相当于宰相。子文是楚国的著名宰相。
(2)三已：三，指多次。已，罢免。
(3)崔文：齐国大夫崔杼（音ｚｈù）曾杀死齐庄公。
(4)弑：地位在下的人杀了地位在上的人。
(5)齐君：即指被崔杼所杀的齐庄公。
(6)陈文子：陈国的大夫，名须无。
(7)有马十乘：当时贵族以四匹马驾一辆车，十乘即是有四十匹马。
【语译】
子张问说：“令尹子文几次担任令尹，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几次被罢职，也没有怨恨的神色，一定把旧令尹的政事全部告诉新令尹。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可算得是忠。”子张问：“算得上仁吗？”孔子说：“不知道。这怎么能算是仁呢？”子张又问：“崔杼杀了齐庄公，陈文子家有四十匹马，舍弃不要，离开齐国。到了另一个国家。他说：这里的执政大臣，和我们齐国的大夫崔子一样啊。就离开了。再到另一个国家，又说：这里的执政大臣，也和我们的大夫崔子一样啊。又离开了。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可称得上清高了。”子张说：“算得上仁吗？”孔子 说：“不知道。这怎么能算是仁呢？”
【原文】
5·20 季文子(1)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2)可矣。”
【注释】
(1)季文子：即季孙行父，鲁成公、鲁襄公时任正卿。
(2)斯：就。
【语译】
季文子多次考虑后才行动。孔子听到了，说：“考虑两次也就可以了。”
【原文】
5·21 子曰：“宁武子(1)，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2)，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注释】
(1)宁武子：姓宁名俞，卫国大夫。
(2)愚：这里是装傻的意思。
【语译】
孔子说：“宁武子在国家有道时，就显露才智，当国家无道时，就表现愚笨的样子。他所表现的才智，是别人可以做到的；他所表现的愚笨，别人所做不到的。
【原文】
5·22 子在陈(1)曰：“归与(2)！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3)，斐然(4)成章，不知所以裁(5)之。”
【注释】
(1)陈：古国名。
(2)与：语气词，欤。
(3)吾党之小子：古代以500家一为党，吾党意即我的故乡。小子，指孔子在鲁国的学生。狂简：志向远大但行为粗率简单。
(4)斐然：斐，音ｆěｉ，有文彩的样子。
(5)裁：裁剪，节制。
【语译】
孔子在陈国说：“回去吧！回去吧！家乡的学生有远大志向，但行为粗率简单；很有文彩，但不知道怎样节制自己。”
【原文】
5·23 子曰：“伯夷叔齐(1)不念旧恶，怨是用(2)希(3)。”
【注释】
(1)伯夷、叔齐：殷朝末年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父亲死后，二人互相让位，都逃到周文王那里。周武王起兵伐纣，他们认为这是以臣弑君，是不忠不孝的行为，曾加以拦阻。周灭商统一天下后，他们以吃周朝的粮食为耻，逃进深山中以野草充饥，饿死在首阳山中。
(2)是用：是以，所以。
(3)希：同稀，少。
【语译】
孔子说：“伯夷、叔齐不记过去的仇怨，因此别人对他们的怨恨就少了。”
【原文】
5·24 子曰：“孰谓微生高(1)直？或乞醯(2)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注释】
(1)微生高：姓微生名高，鲁国人。当时人认为他为直率。
(2)醯：音ｘī，即醋。
【语译】
孔子说：“谁说微生高直率？有人向他讨点醋，他到他邻居家里讨来转送给人。”
【原文】
5·25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1)，左丘明(2)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注释】
(1)足恭：过分恭敬。
(2)左丘明：姓左丘名明，鲁国人。
【语译】
孔子说：“说好听的话，装出好看的脸色，过分恭敬，左丘明认为可耻，我也认为可耻。把怨恨隐藏在心里，却装出对人友善的样子，左丘明认为可耻，我也认为可耻。”
【原文】
5·26 颜渊、季路侍(1)。子曰：“盍(2)各言尔志。”子路曰：“原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3)善，无施劳(4)。”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5)。”
【注释】
(1)侍：服侍，站在旁边陪着叫侍。
(2)盍：何不。
(3)伐：夸耀。
(4)施劳：施，张扬。劳，功劳。
(5)少者怀之：让少者得到关怀。
【语译】
颜渊、子路两人侍立身边。孔子说：“何不各自说说自己的志向？”子路说：“愿意拿出自己的车马、衣服、皮裘，和朋友共同使用，用坏了也不抱怨。”颜渊说：“我愿意不夸耀长处，不张扬功劳。”子路说：“愿意听听您的志向。”孔子说：“让年老人感到安逸，让朋友感到信任，让少年得到关怀。”
【原文】
5·27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注释】
(1)已矣乎：算了吧。
(2)讼：责备。
【语译】
孔子说：“算了吧！我还没有看见过能够发现自己的错误，而又能从内心责备自己的人。”
【原文】
5·28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注释】
(1)十室：十户人家。
(2)丘：孔子自称。
【语译】
孔子说：“即使只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一定有像我这样忠信的人，只是不如我那样好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