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出版，林緯毅博士编，2009年4月
八佾篇第三
【原文】
3·1 孔子谓季氏(1)，“八佾(2)舞于庭，是可忍(3)，孰不可忍也！”
【注释】
(1)谓季氏：谓，谈论。季氏，鲁国正卿季孙氏，即季平子。
(2)八佾：佾，音ｙì，古时乐舞的行列。一佾八人，八佾就是六十四人，据《周礼》规定，只有周天子才可以使用八佾，诸侯为六佾，卿大夫为四佾，士用二佾。季氏是正卿，只能用四佾。
(3)是可忍：是，这。可忍，可以容忍。
【语译】
孔子谈到季氏说：“他在庭院里演奏八行列的乐舞，对这样的事可以容忍，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容忍的？”
【原文】
3·2 三家(1)者以《雍》彻(2)。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3)，奚(4)取于三家之堂(5)？”
【注释】
(1)三家：鲁国当政的三家：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他们都是鲁桓公的后代，又称“三桓”。
(2)《雍》：《诗经·周颂》中的一篇。古代天子祭宗庙完毕撤去祭品时颂唱这首诗。 彻，即撤，撤去祭品。
(3)相维辟公，天子穆穆：《雍》诗中的两句。相，助祭者。维，语助词，无意义。辟公，指诸侯。穆穆：庄严肃穆。
(4)奚：怎么。
(5)堂：祭祖的庙堂。
【语译】
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家在祭祖完毕时，颂唱《诗经》中的《雍》撤去祭品。孔子说：“‘助祭的是诸侯，主祭的是端庄肃穆的天子。’这样的诗怎么能用在三家的庙堂呢？”
【原文】
3·3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语译】
孔子说：“一个人如果不仁，礼有什么用？一个人如果不仁，乐有什么用？”
【原文】
3·4 林放(1)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2)也，宁戚(3)。”
【注释】
(1)林放：鲁国人。
(2)易：治理，指有关丧葬的礼节仪式办理得很周到。
(3)戚：心中悲哀、忧伤。
【语译】
林放问什么是礼的根本。孔子回答说：“你问的问题意义重大。礼节仪式，与其奢侈，不如节俭；至于丧事，与其在仪式上办理得周备，不如内心真正哀伤。”
【原文】
3·5 子曰：“夷狄(1)之有君，不如诸夏(2)之亡(3)也。”
【注释】
(1)夷狄：古代中原地区的人对周边地区的贬称，认为他们不开化。
(2)诸夏：古代中原地区华夏族的自称。
(3)亡：同无。
【语译】
孔子说：“夷狄虽然有君主，还不如中原各国没有君主呢。”
【原文】
3·6 季氏旅(1)于泰山，子谓冉有(2)曰：“女(3)弗能救(4)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5)泰山不如林放乎？”
【注释】
(1)旅：祭名。祭祀山川为旅。当时，只有天子和诸侯才能祭祀名山大川。
(2)冉有：姓冉名求，字子有，孔子的弟子。当时是季氏的家臣，所以孔子责备他。
(3)女：同汝，你。
(4)救：挽求、谏止。
(5)曾谓：难道。
【语译】
季孙氏去祭祀泰山。孔子对冉有说：“你不能劝阻他吗？”冉有说：“不能。”孔子说：“唉！难道说泰山神还不如林放知礼吗？”
【原文】
3·7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1)乎！揖(2)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注释】
(1)射：古代的射礼。
(2)揖：拱手行礼，表示尊敬。
【语译】
孔子说：“君子没有什么可争的。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在射礼上。先相互作揖谦让，然后上场。射完后，又退下喝酒。这种竞争有君子风度。”
【原文】
3·8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1)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2)。”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3)，始可与言诗已矣。”
【注释】
(1)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前两句见《诗经·卫风·硕人》篇。倩，音 ｑｉàｎ，两颊美好的笑容。兮，语助词，相当于“啊”。盼：眼睛黑白分明。绚，文采。
(2)绘事后素：绘，画。素，白底。
(3)起予者商也：起，启发。予，我，孔子自指。商，子夏名商。
【语译】
子夏问孔子：“‘笑得真好的脸颊啊，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啊，在素白的质地上画上文采。’这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先有白底然后画画。”子夏又问：“礼也是后起的吗？”孔子说：“商啊，你真能从我所说的得到启发，现在可以同你讨论《诗经》了。”
【原文】
3·9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1)不足徵(2)也；殷礼吾能言之，宋(3)不足徵也。文献(4)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
【注释】
(1)杞：春秋时国名，周朝的封国，是夏代之后。
(2)徵：证明。
(3)宋：春秋时国名，是商汤的后裔。
(4)文献：文，指历史典籍；献，指熟悉夏礼和商礼的贤人。
【语译】
孔子说：“夏朝的礼，我能够说出来，杞国不足以证明我的话；殷朝的礼，我能说出来，宋国不足以证明我的话。这是由于历史典籍和熟悉夏礼和殷礼的贤人不足的缘故。如果足够，我就可以得到证明了。”
【原文】
3·10 子曰：“禘(1)自既灌(2)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3)。”
【注释】
(1)禘：音ｄì，古代天子祭祀祖先的大礼。
(2)灌：禘礼中第一次献酒，献酒时将酒洒在地上。
(3)吾不欲观之矣：我不愿意看了。
【语译】
孔子说：“行禘礼的仪式，在第一次献酒以后，我就不愿意看了。”
【原文】
3·11 或问(1)禘之说(2)，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3)乎！”指其掌。
【注释】
(1)或问：有人问。
(2)禘之说：说，意义、道理、规定。禘之说，关于禘祭的意义。
(3)示诸斯：示，同置，摆放。斯，这里，指后面的掌字。
【语译】
有人问举行禘祭的意义。孔子说：“我不知道。知道它的意义的人对治理天下的事，就像把这东西摆在这里一样容易！”指着他的手掌。
【原文】
3·12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1)祭，如不祭。”
【注释】
(1)与：参与、参加。
【语译】
祭祀祖先就像祖先真在面前，祭神就像神真在面前。孔子说：“我没有亲自参加祭祀，就和没有祭祀一样。”
【原文】
3·13 王孙贾(1)问曰：“与其媚(2)于奥(3)，宁媚于灶(4)，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5)，无所祷也。”
【注释】
(1)王孙贾：卫灵公的大臣。
(2)媚：谄媚、巴结、奉承。
(3)奥：屋内位居西南角的神。
(4)灶：灶旁管烹饪的神。
(5)天：用天比喻国君。
【语译】
王孙贾问道：“与其奉承奥神，不如奉承灶神。是什么意思？”孔子说：“不是这样的。如果得罪了天，就没有地方祷拜了。”
【原文】
3·14 子曰：“周监(1)于二代(2)，郁郁(3)乎文哉，吾从周。”
【注释】
(1)监：音ｊｉàｎ，同鉴，借鉴的意思。
(2)二代：这里指夏代和周代。
(3)郁郁：比喻文文化丰富多采。
【语译】
孔子说：“周朝的礼乐制度借鉴于夏、商二代，是多么丰富多彩啊！我遵从周朝的礼乐文明。”
【原文】
3·15 子入太庙(1)，每事问。或曰：“孰谓鄹(2)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注释】
(1)太庙：古代帝王的祖庙。
(2)鄹：音ｚōｕ，春秋时鲁国地名。“鄹人之子”指孔子。
【语译】
孔子进入太庙，每件事都要问。有人说：“谁说这个鄹人的儿子懂得礼呀，他到了太庙，什么事都要问人。”孔子听了说：“这就是礼呀！”
【原文】
3·16 子曰：“射不主皮(1)，为(2)力不同科(3)，古之道也。”
【注释】
(1)皮：皮，用兽皮做成的箭靶子。
(2)为：因为。
(3)科：等级。
【语译】
孔子说：“比赛射箭，不以穿透靶子为准，因为各人的力气不同。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原文】
3·17 子贡欲去告朔(1)之饩羊(2)。子曰：“赐也！尔爱(3)其羊，我爱其礼。”
【注释】
(1)告朔：朔，农历每月初一为朔日。告朔，诸侯每月初一，在祖庙宰杀一只活羊祭祖，叫做“告朔”。
(2)饩羊：饩，音ｘì。饩羊，祭祀用的生羊，杀而不煮。
(3)爱：爱惜。
【语译】
子贡想要免除举行告朔之礼所宰杀的活羊。孔子说：“赐啊，你爱惜那只羊，我却爱惜那种礼。”
【原文】
3·18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语译】
孔子说：“完全依照礼的规定事奉君主，人们却认为这是谄媚。”
【原文】
3·19 (1)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注释】
(1)定公：鲁国国君，姓姬名宋，定是谥号。
【语译】
鲁定公问孔子：“君主差使臣下，臣子事奉君主，应该怎么样呢？”孔子回答说：“君主按照礼去差使臣子，臣子以忠来事奉君主。”
【原文】
3·20 子曰：“《关睢》(1)，乐而不淫(2)，哀而不伤。”
【注释】
(1)《关睢》：睢，音ｊū。这是《诗经》的第一篇。
(2)淫：过度、放纵。
【语译】
孔子说：“《关睢》这篇诗，快乐而不流于放荡，忧愁而不至于哀伤。”
【原文】
3·21 哀公问社(1)于宰我，宰我(2)对曰：“夏后氏(3)以松，殷人(4)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5)。”子闻之，曰：“成事不说(6)，遂事(7)不谏(8)，既往不咎(9)。”
【注释】
(1)社：土地神，祭祀土神的庙也称社。哀公所问的社，是土地神要用什么木做牌位。
(2)宰我：名予，字子我，孔子的学生。
(3)夏后氏：指夏朝。
(4)殷：商朝的后期，盘庚将国都迁到殷，历史上称殷商。
(5)战栗：恐惧，发抖。
(6)说：解说。
(7)遂事：已经完成的事。
(8)谏：向君主进谏、规劝。
(9)咎：指责。
【语译】
鲁哀公问宰我关于土地神的事，宰我回答：“夏朝用松木，商朝用柏木；周朝用栗木，说是要使人民恐惧。”孔子听到后说：“已经做过的事，就不用再解说；已经完成的事，就不用再去规劝；已经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指责。”
【原文】
3·22 子曰：“管仲(1)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2)，官事不摄(3)，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4)，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5)，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注释】
(1)管仲：姓管名夷吾，齐国人。齐桓公的宰相，辅助齐桓公成为诸侯的霸主。
(2)三归：三处藏钱币的府库。
(3)不摄：摄，兼任。不摄，一人一职，不兼任。
(4)树塞门：树，树立。塞门，在大门口筑的一道短墙，用来分别内外，相当于屏风、照壁。
(5)反坫：坫，音ｄｉàｎ。古代君主招待别国国君时，放置献过酒的空杯子的土台。
【语译】
孔子说：“管仲的器量狭小呀！”有人问：“管仲俭朴吗？”孔子说：“他有三处府宅，家臣专职而不兼任，怎么谈得上俭朴呢？”“那么管仲知礼吗？”孔子回答：“国君大门口设立照壁，管仲在大门口也设立照壁。国君为了与别国国君相会宴饮而设有放置空杯的土台，管仲也有这样的土台。管仲知礼，那还有谁不知礼呢？”
【原文】
3·23 子语(1)鲁大师(2)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3)如也；从(4)之，纯(5)如也，皦(6)如也，绎(7)如也，以成。”
【注释】
(1)语：音ｙù，告诉。
(2)大师：大，音ｔàｉ。大师是乐官名。
(3)翕：音ｘī。意为合、聚、协调。
(4)从：音ｚòｎｇ，放纵、展开。
(5)纯：美好、和谐。
(6)皦：音ｊｉǎｏ，音节分明。
(7)绎：连续不断。
【语译】
孔子和鲁国乐官谈论音乐，说：“音乐是可以知道的：开始演奏，协调和顺；继续展开下去，悠扬悦耳，音节分明，连续不断，最后完成。”
【原文】
3·24 仪封人(1)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2)。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3)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4)。”
【注释】
(1)仪封人：仪为地名。封人，镇守边疆的官。
(2)从者见之：随行的人见了他。 (3)丧：失去，这里指没有官职，不得志。
(4)木铎：木舌的铜铃。古代在发布政令时，摇木铎来召集听众。
【语译】
仪的地方官请求见孔子，他说：“君子到这里来，我从没有见不到的。”随从学生引他去见了孔子。出来后说：“你们几位何必为不得志而忧虑呢？天下无道已经很久了，上天将以孔夫子为发布号令的木铎。”
【原文】
3·25 子谓韶(1)：“尽美(2)矣，又尽善(3)也；”谓武(4)：“尽美矣，未尽善也。”
【注释】
(1)韶：虞舜时代的乐舞。
(2)美：指乐曲的音调、舞蹈的形式。
(3)善：指乐舞的思想内容。
(4)武：歌颂周武王武功的乐舞。
【语译】
孔子谈论《韶》乐时说：“艺术形式美极了，思想内容也好极。”谈到《武》乐时说：“艺术形式很美，但思想内容不是最好。”
【原文】
3·26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语译】
孔子说：“居上位的人不能宽厚，行礼时不恭敬，参加丧礼时不悲哀，我怎么看待他们呢？”